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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利亚诺哑口无言。恩佐是老师说的那种人吗？他不愿细想，但又不得不去想。恩佐喜欢金银珠宝，对财富锱铢必较，却不是那种守财奴一般的贪婪；恩佐喜欢豪奢华丽，热爱挥霍和享受，却不是那种膏粱子弟一般的奢靡；恩佐喜欢慵懒安逸的生活，能坐着绝不站着，却不是那种无能懒汉一般的懒惰；恩佐喜欢甜蜜火热的亲吻和酣畅淋漓的性爱，对朱利亚诺的身体总是渴求索取，却不是那种登徒浪子的一般的好色；恩佐喜欢杀人，对敌人毫不留情，却不是那种变态杀人犯一般的疯狂。恩佐喜欢这些喜欢得恰到好处，极有分寸，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他的本性。他仿佛是为了达成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标准才变成这样的，因为这样才是完美，才是正确。这不是人的标准，而是神的标准。朱利亚诺早就注意到了。因为神的使者必须是这样，所以他才会变成这样。有的神要求信徒禁欲，有的神要求信徒放荡，&ldo;真实与虚饰之神&rdo;要求信徒享受人世间的美好生活，却无时无刻铭记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恩佐的举手投足都表明他是个完美的缄默者，而完美的缄默者必须是这个样子。他自始至终都戴着名为&ldo;缄默者&rdo;的假面，即使和他最亲近的朱利亚诺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或许他面具戴得太久，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真面目了。他甚至为了得到协助，差点把朱利亚诺卖给雷希。当然，他后悔了，他口是心非，圣徽给他留下了一个惩罚的烙印。那个时候，他完美无缺的假面裂了一条缝隙，朱利亚诺从中窥见了些许人性的光芒。如果他凡事遵守神明的要求，那么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答应雷希。一个完美的缄默者会把他当作筹码去交换有利条件。朱利亚诺如坠冰窟，瑟瑟发抖。他希望恩佐是个完美的缄默者，这样才能教导他最好的技艺，但他又害怕恩佐变成完美的缄默者，因为那样就必须舍弃身为人类的那部分。他最害怕的是自己或许终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可是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ldo;老师，我……我没有办法……我还有什么办法呢？除了寻求他的帮助，我再也没有别的途径可以复仇……难道我要放弃吗？&rdo;狄奥多拉握紧他的手。&ldo;我从不反对你复仇，毋宁说在约德诸城邦，为家族复仇才是值得称许的。但是复仇有许许多多方法。假如你非要假缄默者之手，那至少也……&rdo;她顿了顿，吐出包含悲伤的叹息，&ldo;至少你不要变成缄默者。你可以许诺他金钱、地位、名誉，许诺他有利的条件，你可以用一辈子努力工作赚钱还他的债，但是不要变成缄默者！不要舍弃生而为人的尊严，不要把自己当成无情的武器。你不是谁的棋子，不是谁的工具，你就是你！&rdo;但恩佐不这么想。恩佐希望他成为缄默者。现在他是一名学徒，总有一天他会像恩佐一样戴上面具，成为黑夜中的一抹幽影。&ldo;我也不希望那样……&rdo;朱利亚诺小声说，&ldo;如果我可以选择，我也不愿成为缄默者……&rdo;&ldo;那就按照你心中所想去做，我的孩子。&rdo;狄奥多拉抱住朱利亚诺的肩膀，&ldo;我的孩子，你已经受了那么多苦，失去了那么多宝贵的东西，千万不要连最后的尊严都舍弃了，不要走上那条黑暗的道路……答应我，不要变成那个样子！&rdo;师生2朱利亚诺回到房间，发现恩佐居然在里面。他把自己摊开在一张躺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ldo;你怎么来了？&rdo;朱利亚诺问。恩佐一只手撑着下巴：&ldo;那个女人跟你说了什么？&rdo;&ldo;你跟踪我？！&rdo;&ldo;你们两个从花园出来的时候，我刚好看见了。&rdo;他眯起眼睛，&ldo;真想不到，你喜欢年纪比较大的女人？&rdo;&ldo;你别瞎说，她是我从前的家庭教师，我和她叙了叙旧而已。&rdo;恩佐坐起来，眼神怪异：&ldo;她对你说了什么？&rdo;朱利亚诺不自在地耸耸肩：&ldo;我把我家的事告诉她了。我信得过她，她不会泄露秘密的。&rdo;&ldo;我是问‐‐她对你说了什么？&rdo;&ldo;还能有什么？就是普通地说话啊。&rdo;&ldo;你一回来，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她究竟说了什么？&rdo;&ldo;你以为呢？她让我提防你。她看出你是缄默者了。&rdo;恩佐&ldo;哼&rdo;了一声：&ldo;我懂了。原来她就是那个讨厌伊涅斯塔的女教师。&rdo;&ldo;如果你想争论学术观点，那我不奉陪了。我好困，想睡一觉。你不回自己的房间吗？&rdo;恩佐起身，经过他身边时低声说：&ldo;你别听她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需要提防我，我绝不会害你。&rdo;他走向门口。朱利亚诺心中刀割似的难受。他相信恩佐不会在主观上害他，但假如恩佐的确做出了不利于他的行为，却并不认为这是在&ldo;害&rdo;他的呢？就像雷希那次。如果恩佐是个十全十美的缄默者，肯定不觉得把他卖给雷希有什么不对之处。他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出卖，何况他人？&ldo;恩佐！&rdo;朱利亚诺叫住他。刺客停步。&ldo;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说清楚，&rdo;朱利亚诺盯着地面，不敢转身去看恩佐的面容，&ldo;我还会继续复仇，我需要继续学习你的技艺，你爱收取什么报酬都行，钱也好，我的身体也好……&rdo;他顿了顿，&ldo;只要你觉得需要，你都可以拿走。但是我不会成为缄默者。永远不会。&rdo;他以为恩佐会生气。他紧绷肩膀，等待刺客的怒火降临。如果挨上一顿骂甚至一顿揍能终结这一切，他简直乐意之至。但恩佐没有愤怒。背后传来刺客低沉的笑声，饱含嘲弄和无奈，又有一些悲伤。&ldo;这可由不得你。&rdo;恩佐柔声说，&ldo;你已经走上这条路了，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你终究逃脱不了注定的命运。&rdo;&ldo;因为这是诸神的旨意？！&rdo;朱利亚诺失声大喊。&ldo;我做出了选择，终有一天，你也必须做出选择。到了那时你就会发现，不论你怎么选，等待你的未来都只有一个。&rdo;&ldo;我不信！&rdo;&ldo;不相信的话尽管试试。况且‐‐&rdo;脚步声来到朱利亚诺背后。年轻学徒缩起肩膀，已经做好遭受粗暴对待的心理准备。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他肩膀，一枚轻柔的吻落在他额角。&ldo;‐‐你以为我会让你逃走吗？&rdo;朱利亚诺双腿发软。他向来抵御不了恩佐调情时充满磁性的声线。恩佐一用这种方式说话，他就只能乖乖缴械投降。恩佐真是个邪恶的刺客，专挑别人的软肋下手。火热的气息拂在他耳际。他难为情地扭过头，艰难地说：&ldo;别跟我来这套。&rdo;恩佐贴在他耳边，呢喃的声音犹如情人枕边的私语，&ldo;你就不怕我一走了之？没人规定缄默者不能中途放弃任务。&rdo;&ldo;你、你威胁我？！&rdo;朱利亚诺睁大眼睛。恩佐知道……知道他离不开他。不论是出于复仇的目的还是出于个人感情的目的，他都离不开他。真是个卑鄙的家伙，什么都能拿来利用，就连他人的情感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堆能够估价的筹码。但是雷希提出要求的时候，为什么恩佐不情愿？他曾以为恩佐在意他，当他是个特别的人，可真的是那样吗？在恩佐心里，他到底算什么？一堆比较特别的筹码？不能轻易拿出来用？环住他的那双手臂松开了。恩佐绕到他面前，强硬地抬起他的下巴，让他面对自己。&ldo;你哭什么？&rdo;他的语气毫无温度，&ldo;难道你看上我了？&rdo;朱利亚诺哭得更伤心了。这是什么鬼问题？这他妈的还用问？如果他对恩佐没有感觉，他现在会这么伤心？恩佐自嘲地笑了一下：&ldo;真可笑……我们只是武器，只是工具，连我们自己都这么认为，但这样的我们居然会把彼此看得比手足更重要……&rdo;他粗鲁地抹掉朱利亚诺的眼泪，&ldo;别哭了。你笑起来比较好看。&rdo;朱利亚诺歪了歪嘴，挤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新的眼泪马上涌了出来。&ldo;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为什么我一定要成为缄默者？为什么必须是我？&rdo;恩佐叹了口气：&ldo;那一天……遇见你的那天，我去神庙向诸神祈祷。祂们降下了启示：我会遇到一个人，他就是我的继承者。&rdo;&ldo;你的继承者？&rdo;&ldo;缄默者内部不成文的规定。如果你想平安地退出这个行当，就必须至少培养一名继承人。&rdo;朱利亚诺一把推开他。之前他只是悲伤，现在却怒不可遏！&ldo;原来是这样！我总算明白了！是你自己不想当缄默者，所以你才千方百计收我做学徒！&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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