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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英韶累得不想站起來,接通電話壓低聲音說了幾句,羅邱淇聽得出來電話那頭是她的丈夫,估計在問她什麼時候回家。
「我晚上不回家了,天亮直接去公司……你把eric照顧好,別讓他天天抱著遊戲機玩……別掛,我怎麼聽見eric的聲音了?他還沒睡覺?」
他們夫妻兩人的成長環境和氛圍過於迥異,在家庭育兒理念上難免會產生分歧,外人覺得是羅英韶太強勢,鐵面無私的,不會向丈夫說好話,實際上是羅英韶永遠吵不過她丈夫。對面一激動起來就往外蹦洋文,拿各種理想化的理念堵羅英韶的嘴,羅英韶吵不累,也總會聽累的。
在長達十分鐘的極力壓制住的爭吵之後,羅英韶抓住手機高高抬起手臂,因為氣憤,渾身的力氣都集中在了指尖,從羅邱淇的角度看過去,她的影子就像是高舉砍刀的屠夫。
屠夫的砍刀最終沒能落得下去,羅英韶鬆開手機,膝蓋、手肘和頭互相支撐著,勉強維持平衡。
東方盡頭,城市迎來一天的第一縷曙光。羅邱淇心裡無緣無故地湧起焦躁的情緒,想再打一通電話給阮氏竹,羅英韶卻走了過來,和他並肩站在落地窗前。
「聊聊?」
羅英韶恢復往常那副從容鎮定的樣子,側身靠著欄杆。羅邱淇笑了笑:「聊什麼?」
「你說聊什麼,那就……先從你的戒指聊起?」羅英韶的目光向下移到羅邱淇的手背,單刀直入,「入場的時候,你手上還是空的。」
羅邱淇低頭看著食指中間的戒指,遠處紅色的太陽又往上跳躍了半截。
戒指模仿三股緊密纏繞的燈芯草,銀質的,所以表面坑坑窪窪,焊接處很明顯,肉眼光感偏灰,總之和羅邱淇的身價並不相配。
然而羅英韶評價道:「他眼光挺好的。」
「是還行。」羅邱淇說。
「阿姨知道嗎?」
「她……」羅邱淇在兩種答案中選擇了後者,「知道。但我沒跟她正式地講過,她也沒有戳破。」
「媽媽是最了解孩子的人了,我都看得出來,她看出來了,不說,應該是有她自己的考慮,」羅英韶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說實話,現在這個情況,大家其實打心底里都希望……好早點分家。」
「說這話太早了。」
「不早了——羅明謙賭博,你還不知道吧?」
羅邱淇沉默少時:「我不知道。」
「叔母前段日子跟我借錢,說羅明謙遇上了點困難,資金周轉不過來。我借了兩回,第三回不想借了,我問他到底遇上什麼困難了,有時候光靠錢砸是沒用的。她這才告訴我的,說羅明謙去年年底被朋友帶去賭博,賭上癮了。」
羅英韶出奇的冷靜,繼續說到:「你和羅明謙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家裡人偏心羅明謙,只有羅明謙自己不清楚,偏偏耳根子又軟。眼見著他秋天就要結婚,婚禮錢由爺爺全包,需要花錢的地方已經很少了,再不管管他,非要子公司運營不善,宣告破產才能讓他長長記性嗎?……」
天亮後,羅德曜被轉移到了病房。
羅英韶盡心盡力,將邊邊角角的事情都安排到了才準備離開,臨走前問護工要了杯涼水,對羅邱淇說:「你那塊表我會出面幫你要回來的……公司還有急事等我處理,我先走了,你在這邊陪兩天。不管怎麼樣,先等那一刻到來了,之後我們再商量別的事情。」
羅邱淇送她到樓下,電梯裡告訴羅英韶「表的事情不用你擔心,我有辦法」,羅英韶看了他一眼,囑咐道:「注意分寸。」沒讓他跟著出電梯。
回到病房裡,羅邱淇在病床邊坐下,護工忙碌了一陣,不多時便離開了,偌大的房間裡,就只剩下冰冷的空氣,和被冰冷的空氣包裹的、或大或小的儀器。
羅德曜躺在病床上,安穩地闔目,胸口的起伏像在緩慢結霜的枯枝敗葉,透明的管子纏繞身體各處,也許是怕他會因肉眼不可察覺的風而飄出窗外。
早上十點,護工進來輪替羅邱淇,羅邱淇去角落的沙發靠著,閉上眼短暫地休息到中午,手機剛震動一下他就醒了,拿起來看見是阮氏竹給他發來了簡訊。
難得阮氏竹放棄了那些亂七八糟的顏文字,給他發「好睏,做了噩夢」。羅邱淇走出病房,立刻回了電話給他。
阮氏竹接電話也很快,但是接了不說話,那邊窸窸窣窣的淨是布料和布料摩擦的聲響,羅邱淇便問他:「還沒起床嗎?」
「沒起。」阮氏竹把被子拉過頭,聲音悶悶的,帶著點鼻音,不等羅邱淇問他是什麼樣的噩夢,滾到床的另一側,趴著說,「夢見你小時候了。」
按照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理論推演的話,阮氏竹確實比較有可能夢到童年羅邱淇,於是羅邱淇很感興地問他:「我小時候是什麼樣?」
「不怎麼樣,特別不聽話,」阮氏竹說,「夢見你吃飯挑食。不愛吃堅果,還不愛吃魚」
「你夢反了,」羅邱淇笑著糾正他,「我沒有不愛吃魚。」
阮氏竹不是很信:「那下次你要在我面前吃魚。」
羅邱淇拿他沒辦法,告訴了他羅德曜的現況,說他要在醫院陪護,可能晚上回不去,不過也不一定。
阮氏竹不懂這些,問他:「為什麼?」
「大家都掐準時機獻孝心,早上人沒醒就算了,等會兒醒過來,病床邊至少要圍一圈人,到時候就不需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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