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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孩子出生的时候,郑瑜已成功为康荣宝翻案,徐康二人是可以重聚的,但当时的徐舜华或许已经后悔了。
脑中的此番演绎,让周子兮几乎没了睡意,甚至重考虑过自己对何世航的打算。可转念又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也许是被关得久,竟像是窑子里的女人,开始怀疑逃出去是不是真的有意义。
无论如何,她决定先睡一觉再说。
半梦半醒之间,似又是那个人将手指按在她唇上。
&1dquo;嘘——”他对她道。
她被蛊惑,连脑中纷杂的声音也不再有,慢慢滑入梦里。
与此同时,秋夜起了风。风吹着云走,但看起来倒像是那一轮明月在密密的云层间穿行。
唐竞回到华懋饭店,才刚走进玻璃门,茶房便迎上来告诉他,有人在三楼酒吧等他。
他搭电梯上去,在窗边一张桌旁看见宝莉。
这女人又如男人一般披一件黑色薄皮衣,正低头在记簿上写字,手边搁着一只马天尼杯子,里面盛的却是纯琴酒。
听到脚步声,宝莉抬头,目光对上,露出笑靥。
唐竞在她身边坐下,亦向酒保要了一杯酒。宝莉对他说起北方的事,她才刚从那里采访回来。唐竞只是听着,不做评价。这是两人之间早有的默契,但这一阵却又好像有些升华。
&1dquo;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此地?”宝莉终于问他。
唐竞知她是指可预见的时局动荡,却还是笑着摇头:&1dquo;我能到哪里去?”
宝莉看着他,缓缓也笑。唐竞扣住她的手,做得熟门熟路自然而然,心里却忽然想,宝莉与他,差不多就是他与周子兮之间的距离。宝莉看待他,也许就像他看待周子兮,有时是不当真,有时又是真的不懂。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在最不应该想起的时刻,脑中却还是出现戏院黑暗里的画面,他的手按在周子兮的唇上。嘘——他对她说,她便静静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地望着他。
次日一早,唐竞还是像以往一般从容洗漱,全副打扮,再驾车去哈同大楼。与往日不同的是,他已经做出一个决定,替苏锦玲赎身。
这念头稀奇古怪,他甚至不知道从何时而起,又是因为谁而起。宝莉,周子兮,苏锦玲,每一个似乎都占着那么一点干系,甚至还包括他自己,以及记忆中渐渐淡去的母亲。
因为身份牵扯太多,他并不想亲自出面去做这件事,只在脑中将身边可以相托的人过了一遍。
帮派里的人先筛了去,还有吴予培是必定不肯的,他一笑而过。再往后数,似乎也没有太多的选择,很快便想到唯一合适的人选——朱斯年。
理由很是简单。
先,朱斯年有钱。身为商会法律顾问,朱律师与人谈话,两个钟头就是一根金条的价钱,办两件小案的报酬足够买一辆汽车,没有人会怀疑他替锦玲赎身的财力和诚意。
其次,朱斯年有身份,由他说上去谈价钱,雪芳的姆妈不会太不给面子,贪心报出个天价。
最后,也是最要紧的,这位耶鲁师兄虽是留洋回来,却从不以狎妓为耻。一年前两人才刚认识,朱律师便坦白说过,自己十六七岁时就被家中长辈带去书寓学做人,男女那回事的开蒙便是与堂子里一位色艺出众的清倌人。
不知道为什么,唐竞总有一种印象,朱斯年不像其他出入书寓的男人,世俗到猥琐的地步,倒有种旧时代文人的做派,家中的只是妻子与母亲,书寓里的却是知己。也只有这样的人会理解他做这件事的初衷,就算是圆锦玲的一个梦吧。
于是,那天中午,唐竞便去麦根路上朱斯年的事务所拜访。
朱律师在那里开业已有十多年,事务所的门面与排场都不是其他同行可比,就连门口的看守都是包紫红色头巾的印度巡捕。巡捕房是很实惠的,谁为租界贡献了更多的税金,谁便可以享受更高级的保卫服务。推门进去,事务所里面的装饰却又是中西合璧,一看便知道是朱斯年的口味。校碑补帖,网球跑马,藏书弄玉,击剑弹琴,本就没有他不会玩的。
早在耶鲁读书的时候,唐竞就常听人提起这位学长。留学时的朱斯年因为穿戴玩乐实在出挑,以至于被后辈的中国留学生回味了十多年,在那些传说中,与他同窗的美国学子都当他是清宫里哪位王爷家的儿子。
此时在事务所,朱律师总算没有穿长衫,身上亦是三件套西装,挂着金表链。人虽已是中年,身姿仍旧清瘦挺拔,一望便知是多年养尊处优悉心保养的结果。
&1dquo;你今天怎么来了?”他看见唐竞便是笑问。
唐竞并不直说,只邀他出去吃饭,在饭桌上敬了酒,才把来意表明。
朱斯年一听,果然好一通揶揄,夸奖唐竞到底是开窍了,且眼光老道,苏锦玲确是个难得的。
唐竞并不解释,随他取笑,心知自己没有错看,这件事也只有朱斯年可以相托。
朱律师本就是极其健谈的人,再加上喝过些酒,更加多话。两人那一顿饭吃了许久,席散时已将近下午三点了。
唐竞再三致谢,送走了朱律师,又回到哈同大楼。他走进鲍德温事务所,才刚在自己的隔间内坐定,秘书便递来一张字条,纸上抄着一个名字与一串号码——是他不在的时候接到的一通电话,来电的人是魏郑事务所的郑瑜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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