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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母沉默住,沉默了非常久说:“他心脏有些不好。”
医生告诉他:“有先天的心血管疾病,也是很容易感染。你们之前就应该照看好啊。”
范母说不出话,捂嘴着哭。洋人先生一脸的万分懊悔,嘴巴喃喃祷告他的圣经。
那天刚从医院出来后已经是深夜,范洛开车回家时是疲困的状态。车还没转到南山路,亲戚就打电话过来焦急地喊:“你弟弟快不行了,你快回来吧!”
疲困瞬间脱离他躯体,范洛紧忙在路口掉转车头,火急火燎赶回医院。驾驶途中他不小心撞到一辆从岔路转出来的夏利,夏利车主下车看了一眼凹瘪的车头,怒气冲冲骂范洛:“你怎么开车的!我车上有孕妇你知不知道!”
夏利的副驾驶座坐着一个捂着肚子的女人,脸色看起来好像还惊魂未定。
范洛跟他说:“我有急事。”
“有什么急事?我老婆肚子里有孩子呢你有什么急事!”
范洛焦急得手足无措地从口袋里拿出钱包,颤抖的手在钱包里抽出一大沓厚厚的钞票,来不及好好道歉,急急忙塞在男人手里。男人没接好,钞票一下掉在地上飞散四处。
范洛自顾回到车上,男人顾着赶紧去捡散落的钱,等想起叫住范洛时,范洛的车已开走。
赶回医院的时候是凌晨十二点,亲戚们聚在手术室门口,女性在哭,男性安慰哭的女性。手术室门大咧咧地打开,上面的灯光暗了。洋先生跪在手术室内,一只手搭搂手术台上被白布盖起来的小小的人,一只手撑在地上,边哭边喊他圣经里的上帝。
范洛定在原地,目光在人群中找寻他母亲的身影。母亲被一群人簇拥,呆坐在手术室门口。没有影视剧里演的那种哭天抢地,仅仅是在呆,木楞地呆。掉进一口让她不懂得说话的水缸里,被水灌满了会动的嘴。
范洛迟来的意识终于让他变得痛苦,痛苦得四肢百骸都无法动弹,喘出来的呼吸每一口都是带刺的刀,从喉咙里划过的时候插满针孔。
阿沙由甲流引病毒性肺炎,死了。
他的弟弟,今年才九岁的弟弟,死在了那块像他生日奶油的白布底下。
第三十章
阿沙的葬礼决定在下个礼拜举行,在他最喜欢去的那个教堂里。安抚母亲和继父三天后,范洛回到家,三个穿制服的警察站在他家门口,反复地敲他的家门。
“你们找谁?”
警察盯着他看:“你是车牌号xxx的车主范洛吗?”两个走到他身旁挡住他,似乎怕他会跑走。
范洛疑怪看着他们,回答他们:“我是。”
敲门的那个警察也走过来了:“7号那天晚上,你在北山路口是不是撞到了一辆夏利?”
范洛迟疑几秒,点了下头。
三个警察一起围住他:“车主报警说你肇事逃逸。”
范洛说:“我赔过钱。”
“这个车主没说,你先跟我们回去一趟吧。”警察的手虚拦在他身侧,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夏利车的车主,那个三天前晚上范洛见过的男人,头顶裹了一块大纱布,也不知到底是真的受伤了,还是弄来虚张声势的。他的黄衬衫像烂掉的香蕉皮,绿短裤像是块给他遮羞的芭蕉叶,整个人活似三流场所里的日常顾客。皮肤黑干得跟从煤油里打捞出来的枯灯蕊似,远远看就是根放了十五天以上的腐烂香蕉。
范洛走进派出所,“腐烂的香蕉”便冲过来指着他大喊:“就是他,就是这个人!开着辆宝马撞我们,撞完就跑了,就他!”
范洛白得像西药的脸和通红的眼眶,让男人以为他在害怕,于是心里底气十足,越吼越大声,仿佛他越大声就越在理,道理是他从喉腔里大声拉扯出来的。
范洛等男人大吵大闹完,隔了一会儿说:“我那天给过你钱,钱你明明也拿走了。”
男人两手舞起来:“有钱了不起啊,有钱你可以撞完人就跑?!”
范洛说:“那你为什么不当天就报警,要现在才报警?”
男人暴跳如雷吼骂,唾沫横飞,表情从香蕉变异成动物:“那时候我想算了,但现在我老婆流产了,这件事还怎么算了!你那点钱够让我老婆住院吗?”
“所以你到底还想要多少钱?”
“我老婆流产了,我儿子没了,你给再多钱也赔不了!”他抓着警察说,“警官,告他杀人,他杀了我儿子,枪毙他!”
范洛坐在椅子上,两只手相交撑着额头,听男人犹如猩猩在咆哮。闭上眼就感觉自己处在一个野兽遍地的动物园。男人反复强调儿子没了,提醒了一遍范洛他弟弟没了。想起那颗毛茸茸的小猫一样的小脑袋,范洛眼眶突然又一片湿,眼前的地板由晴转雾,眼一眨,又由雾转晴。
男人狂些什么,他便全没听进。
警察安抚狂的夏利车主,一个女警来问:“你老婆流产时几个月?”
男人说:“两个月,就是才两个月才会流掉!”
女警说:“那这最多负民事责任,你告不了他杀人。”
男人气汹汹地问女警,是不是看他有钱所以替他说话。最后指着所有警察乱骂,骂这些警察见利忘义,包庇有钱人,欺压他这种平头百姓。骂着骂着就朝范洛冲过来,拎起范洛的衣领,攥钥匙的手打了范洛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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