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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直到刘老爷子去世了，那个疯子还活得好好的，刘大树也知道老把人关起来不是个事。更何况老爷子走的时候特地嘱咐他，等世道安稳了必须要把疯子接出来，还要帮他寻找亲人什么的。

可是现在的世道说变就变，刘大树拖家带口的胆子更小。心想万一惹到什么不能惹的人，人家大拇指一抿，自家就得像个蝼蚁似地殒命。就是基于这个考量，即便那个特殊年代一去不复返了，刘大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什么也不做，把疯子继续关着。还是每隔三五天送些干粮进去，送完就走绝不多瞧多看。

听着这位四十来岁的村支书吭吭哧哧地讲完事情的经过，饶是贺宗伦和栾仲平见多识广也觉得无话可说。屋子里沉默了一晌，刘大树有些畏怯地望了一眼两人，不知怎么心里反而有些轻松，要知道这件事像一块石头紧紧地压在他的心头，做也是错不做也是错。这下子说出来了心头真真是松快多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贺宗伦和栾仲平跟在刘大树的身后，沿着果园里的小径慢慢地往深处走着。说实在的，这片果林长势很好，每棵树上都结满了密密匝匝的果实。空气当中弥漫着水果的甜香，要不是三个人心事重重，这一片好景致当要浮一大白。

越往深处走野草越是疯长，几乎没过了脚踝。又拐了一个弯路之后一个青砖搭建的小屋呈现在大家的眼前。刘大树抢先一步跨进去，伸头在屋里看了一眼后摇头道：“人不在呢，不晓得又跑到哪里去了？你们坐会儿，我去找找！”说完也不待别人答应闪身寻人去了。

贺宗伦冷眼瞅过去只见小屋不过七八个平方，屋角支了一个小木床，另外一边放了一张瘸了腿的桌子，桌上搁了两个碗，一碗是稀饭，另一碗却是几根酸豇豆。

小屋虽然简陋却是收拾得很干净，屋子里并没有坐的椅子凳子之类的，一时好奇直接坐到那张木床上。并不结实的床架子出一声“吱吱”地声音，贺宗伦一回头却看见破烂的褥子下面露出了一角书籍。

那是一本并不菲薄的《农村果树栽植技术指导》，贺宗伦打开随手一翻然后笑了。这书显然是经常被翻看的，明里的空白处满是批注，字迹的颜色看来还有八成，看得出来读这本书的人是下了苦功夫的。看来女儿的那双眼睛看人倒是极准，这个叫周里的疯子并不是真正的疯子。

把自己的现小声地跟栾仲平说了，五大三粗的栾参谋第一次遇见如此棘手莫名的一件事，搓了搓手啧啧称奇道：“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装疯的人，在这个破烂屋子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冬天冷夏天热，换做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的！”

正在说话间就听见屋子外面传来一阵大喊大叫的吵闹声，两个人连忙赶出了屋，只见不远的地方刘大树正生拉硬拽地把一个人往这边拖。而那个人抱着一棵臂粗的苹果树死活不走，口里还不住的嘟囔着什么。

说实话刘大树很有些火大，先前听了那两个部队来的干部的一番话，他心里对于这个周里究竟是不是疯子一直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刚才在园子里碰见人的时候，还打算和颜细语地说说话，谁知道这个周里竟然一见他就拿了一根木棍打将过来。那个蛮横胡乱的态势要不是躲得快，说不定此刻自家的脑袋就要开瓢了。

把人带到两个干部面前，刘大树有些不满地斜睨着他俩，抚了抚脸上的擦痕，嘴里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个疯子下手可真是狠啊，要是现在还有人断定这人不是疯子，他宁愿把自己的刘字倒过来写。

真是的，这些人纯粹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

第49章恩人

贺宗伦饶有味地盯着不远处的那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他的头大概是因为长年没有梳理，蓬乱地纠结在面门。此时他正抱着一棵苹果树的枝干哼哼唧唧地唱着什么，即便是距离这么近也难以听清他的言辞。

他忽然感到一阵心酸，要是为了避祸苟且人世，自己是否能够这样落下脸面装扮成一个懵懵懂懂的疯子呢？答案是未知的，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怕是心性再坚强再恬淡的人也要心生畏惧的吧？是的，基于种种思量，贺宗伦现在已经断定这个叫做周里的人是一个被环境逼迫不得已伪装的疯子。

他蹲到那棵苹果树前，温颜看着这个年轻人。

此时将近六月，夏日的烈阳照进这幽深的园林里平白少了几分爆烈。斑驳的日影下，不见天日的地面上丛生了一簇簇松绿色的青苔，有细小的蚂蚁大概闻到了即将成熟的果实芳香，在茂密的草丛间忙碌地钻来钻去。

身子蹲久了有些吃不住，贺宗伦干脆席地而坐。也不望向那个面目依旧看不清楚的人，只是用一种平缓的声音慢慢地说起近几年来的国家大事。比如那个一手遮天号称紧紧围绕在领身边的人篡党夺权的阴谋败露后，于1971年9月13日凌晨零点32分从山海关机场乘三叉戟飞机仓惶出逃，结果摔死在蒙古境内。

1976年1o月6日，那些把持中国政权长达十年之久的小丑们终于被一网打尽。国家拨乱反正纠正错误，很多受到不公平待遇的人都重走上了的工作岗位。现在的国家主席是李某某同志，是一位久经考验的老革命，人民群众都很拥戴他。

刘大树先前对贺宗伦那副慎重以及的态度还有些不以为然，心想一个疯魔了好几年的人难道让你一袭话就给医好了，那你干脆改行去当医生好了。但是这只是他心里的腹诽，可是不敢宣诸于口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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