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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升迷迷糊糊间记得自己在酬春楼与人对饮,特地要了最烈的烧酒,他向来不这么喝,只是今日有些进项,他心中又揣着事,不能也不敢和人说,只能借酒消愁,一醉再醉。
朦胧中,他似乎又看到了洪知的影子,来来回回在眼前晃着,任他如何灌酒,都挥之不去。
他惧怕之余,唯恐自己酒后吐真言,胡言乱语引人怀疑,趁着尚有几分清明,忙叫来下人扶自己回去。
如今他应当在家中了罢?只是不知为何,这床比寻常硬了许多,下人难道不曾关窗吗,这风都吹到他的脸上来了。但,这不应该啊,难道是——
他猛然睁开眼,现身处杂草堆上,手边就是碎石泥土。
贺升醉意散了几分,飞快从地上爬起来,举目将望,四周风声呜咽,枯草凄凄。那沙地间起伏的轮廓,难道是坟包不成?
“贺升,贺升。”
贺升被这声音惊的头皮一炸,残存酒意激得人血脉偾张,耳畔嗡嗡之声大作。忆起白日在洪知家中所见,他当即不顾一切地大喊大叫出来:“不!不是我害了你。我分明劝过你的!你去寻害你性命的真凶,莫来缠着我!”
“若不是你,还能是谁害了我……”
飘渺浓雾之中,依稀立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身形与洪知近似,缓步向他走来。说是走,实则长袍之下并未见着甚么脚,只剩空荡荡的一截挂着,贺升听他幽幽道:“我就是吃了你给的丹药,将性命枉送……”
只消眨眼的功夫,他便已经立在贺升的面前了。贺升这才看清他的袍子上溅了半边血迹,垂在身侧的手颤颤巍巍抬起,连指甲都是漆黑的。他当场被吓的心神俱裂,嗓子都劈声儿了:“不是我不是我!你去胡家巷六通巷子寻岭道长,你去寻他啊!”
“寻他?呵,我自会寻他……难道你便一点过错都没有吗!”
眼见洪知又要靠近,贺升害怕得连连后退,却不想被什么绊倒在地,洪知飘然而至,身侧浮起幽蓝火焰,已经向他扑来,冰冷的手掐住他的脖颈,森然道:“我先杀了你!”
贺升两眼向上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他是被人摇醒的。
酬春楼的小二推了推他,道:“客官,客官?”
贺升嘶了声,扶着头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问:“我这是在哪?”
“酒楼要打烊了,客官可有人来接?若是没有,敝店伙计也能送您回去,不过就是得费几个钱……”
贺升登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惊惧地看向身边。
还好,还好,只是个梦罢了。
他如此安慰自己,在小二不解的目光中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抚了抚胸口,长舒了口气,顿时僵在原地。
他哆哆嗦嗦从衣襟中摸出一枚东西,借着灯笼的光翻过来看,上面清晰地刻着一个奇异的符号,正是他卖给洪知的丹药。
“有鬼……有鬼……有鬼啊!”
酒楼伙计惯见酒客醉后百态,也不惊不异,还扶了几近狂态的贺升下楼,送他到门外。
贺升的仆人就在门外等候多时,一看见他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却见他脸色惨白,气喘吁吁,双目无神地瘫坐在地,喃喃道:“快去,快扶我去胡家巷找岭道长,快啊!”
。
酒楼外隐蔽处,陈文莺摸了摸自己的脸,问身边两人:“我扮的鬼竟有这般吓人吗?”
白玢道:“他心里本来就有鬼,自然,可能你是比较能吓唬人罢。”
“白少爷出力良多,我看你刚刚扮下人倒是很熟练嘛?”陈文莺嘲讽了一句,嘀咕道:“白白浪费了件好衣裳。”
白玢拍了拍身上的灰,说道:“我见过洪知两次,他比一般男子矮上许多,喜好穿大袍子,听人说还往鞋里死命垫鞋垫。为人有些清高自傲,不过还算是好说话,喜好结交。若是我来扮作他,就身形来说已经相差甚远,更别提他那个子了,我比他还高上半个头呢。贺升与他相熟,一眼就能看破。”
陈文莺冷哼一声,磨蹭到洛元秋身边,问:“元秋,那个火怎么是蓝色的?”
洛元秋从袖中摸出一道蓝色的符纸来,颇为心痛地道:“把这个烧了就是。”
陈文莺见状小心问:“这符纸……很贵吗?”
“贵?”洛元秋思量片刻,迟疑答道:“应当不值钱吧,我只带了那么——”
白玢闻声竖起耳朵,与陈文莺皆屏气凝神,只等着她将后面那句话说完。
洛元秋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道:“可能有几十张吧,走的时候也未曾细数。不过我向来感觉,这蓝色的符纸要比其他颜色的显眼些,若是将写咒语写上去,也能看的更清楚。”
陈文莺已经十分淡定了,深觉无论她说出什么话自己都能接受,奈何心中好奇,又忍不住问:“你怎么会这套装神弄鬼的把戏?”
洛元秋谦虚推辞,表示不是自己的功劳,而后说道:“我有位师弟,他最喜欢捉弄人了,我和他学的。”
自打这位三师弟上山来,清净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洛元秋整日要应对他层出不穷的小把戏,仿佛没完没了一般。终究有天,她将这位爱捣蛋的师弟吊在松树上吊了一天,还在地下撒了层花生瓜子,引猴子过来夺食,叫他颜面尽失,这才彻底打击了三师弟的气焰,暂时换得些许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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