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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自袖中取出一个红薯,自牢门空隙中滚出去,滚到对面牢前:“这个,给你填个肚子。”这是杜誉傍晚时丢给她的红薯,她一路从刑部辗转到大理寺深牢,还没工夫享用这玩意。再加上她在红袖招时早已酒足饭饱,更无心享用。此时听见他与狱吏的对话,联想他那句高平王案之语,生出侧影之心,才想起这个早已透凉的红薯。
高平王案,不知牵扯了多少无辜之人?
叶湍始料未及,看着不远处那个红薯,半天没有反应。
花朝连连催促:“快拿啊,别一会狱卒过来,就又吃不了啦!”见他始终没有反应,联想他见识、智慧不同旁人,只怕心高气傲,又道:“大丈夫不拘小节,叶大哥莫跟自己过不去。我落魄时,坑蒙拐骗什么没干过,就差与狗争食。杨婆婆烤的红薯,全京城最好的,你我同流落至此,亦算有缘,这便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因捏低了声音,又心急,花朝一时忘了方才的作态,半蹲着身子,见那红薯离他尚有一段距离,恨不得伸长手臂,再推上一把,那神情,好像围观斗蟋蟀的顽童。
叶湍抬目怔怔看着她,许久,唇边荡开一个笑:“杨婆婆的红薯,的确是京城第一家。好重的一份礼!”
花朝笑道:“不过是一个红薯,待你我出去了,我请你吃上十个八个又何妨?”
叶湍也笑:“那只怕吃完会虚恭不断,平添京中浊气。”
花朝道:“京中污浊遍地,还在乎你我这点浊气?”
叶湍哈哈大笑:“正是。”话落,正色凝望她一眼,抱拳在胸:“封姑娘,多谢!”说着,他将身前枯草彻底挪开,以手撑地,一点一点向牢门移来……
花朝这才惊愕现,他有一条腿,几乎动弹不得。
她一闪即逝的诧异落在叶湍眼中,叶湍迎上她的目光,不以为意地浅笑笑:“封姑娘,我是个瘸子。”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男二。
第六章(修)
“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卞和刖足,复琢和璧。叶大哥高才,跛一足耳,何须自怜?”花朝一瞬的怔忪后,慨然笑道。
叶湍迎着她明朗的笑,霎觉这逼仄牢狱开阔不少。也笑笑:“是,我不该自怜。”艰难匐身过去,探长手臂捡回那红薯。
他手指细长青白,因为瘦,指节突出,青筋毕现。
花朝心中不忍,却强迫自己不侧目,坦然看着他,让他不感觉到一丝怜悯之意。
待他吃完,花朝问:“你说自己与高平王府一案有牵连?”
叶湍看她一眼,点头:“我的确是因高平王府一案而入的罪,不过那也是阴差阳错了。”轻叹一声:“永兴元年,高平王案时,我是兵部的一名弼马温,家中世代贩马养马。家父经营着私铺,却受高平王府所雇,定期上王府为府上养马查检诊治。高平王抄家令突然颁下,那日家父正在府上诊治,受了牵连,被大理寺人枷住,不由辩解,押往大牢。我听闻此事,连忙赶去,途中拦下官差,与他们说理。他们既不听辩解,也不肯收礼。情急之下,我与那官差起了争执,彼时年轻气盛,搂不住火,一时失手,打伤了几个差人。也因为此,被视为同党,扔进了大理寺深牢,蹉跎至今。”说着,轻抚那支不能动弹的腿:“我这条腿,就是那时被打折的。”
花朝闻言垂下双目,许久不知如何开口。冯府堂中高挂着“护国重器”的四字牌匾,到头来,却连累庶人至此,又如何担得起这四个字。
花朝沉默,半晌,方涩然吐出几个字:“是冯家对不起你们。”顿了一顿,又想起一事,好奇问:“你怎知那狱吏被罚俸半月?”
叶湍嘿嘿一笑,以手枕头,就地躺倒:“经验。”
赵怀文想是公务繁忙,一连几日都未有提审花朝的动静。花朝却丝毫不敢放松,铆足劲想与狱卒套磁,然那狱卒仿佛得了密令,每回经过花朝牢前,都摆出一副粪土钱财、凛然不容侵犯的样子。惹得花朝都忍不住自我反省,自己是不是眼神太过肆意,让这位身高八尺的小官爷有了逼良为昌之感。
无奈,第三天,花朝终咬牙将一枚玉佩交到一名狱卒手中:“烦请官爷跑个腿,请杜大人得闲来此一叙,说民妇有要事相告,恐与案情有涉。”
杜誉当天午时就来了,算算时辰,差不多跑腿的狱卒刚到刑部杜誉就出了门。这一回一身绯色官袍,衬地他意气风,肤色莹然,秀致五官如玉石雕成。
杜誉令人将花朝带至审讯室,遣散随从:“马夫人有话要和本官说?”他负手背立,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一豆残灯投在他脸上,目光熠熠,花朝有一瞬的惘然,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个残月下的细柳河旁,那个满脸通红的书生拎着才洗的砚台,手足无措地说:“姑、姑娘,小生并非有意窥、窥看姑娘沐浴。”
然而,下一瞬,花朝便从这惘然中回过神来,只因杜誉掀袍落座,屈指轻扣桌面,以十分公务的口吻道:“马夫人,本官时间紧迫,马夫人有话直说。”眉眼微垂,并未直视她,眼睑轻轻跳动,带的长睫微颤,如蝶振双翼。
啧,定是自己方才瞎了眼,这沉稳老练的样子,哪有半分昔日光景。
也罢,往事不可追矣。
花朝躬身行礼,道:“大人,民妇知道一些案子的线索,想换大人帮民妇一点小忙。”堆起一张笑脸:“至于这个忙是什么,大人知道的。大人举手之劳,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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