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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皇后刘氏与德妃时氏也正好在慈宁宫问省太后起居，刘皇后乃是太后的亲侄女，时德妃则是太后的姨甥女，与豫王都属于中表之亲，自幼见惯了的，所以也不曾避嫌，都在太后身周坐着。听太后这么一问，刘后矜持，只是淡笑一笑，时妃嘴快，立即道：&1dquo;还不是皇上近来被个小编修官迷了心窍，忽然好端端的，到处黜斥起官员来。听说前儿准了兵部尚书的辞呈，昨儿又罢免了吏部的什么主事，俞相国为此跟皇上较起劲来，领着内一帮人闭门不出，接连三日，将所有送到臣府邸的公事统统退回，说是要闹什么罢朝咧！现在朝房的折子堆得比山高，皇上每夜不是在养心殿，就是去噙梅暖，通有四五日不曾回寝宫了罢&he11ip;&he11ip;”刘后截着她话头道：&1dquo;妹妹，朝政上的事，我等后宫女流之辈不宜枉议。”时妃忙领了皇后的教训，却低头委屈道：&1dquo;臣妾只是担心皇上龙体罢了。”

太后不悦道：&1dquo;俞相领着内闹罢朝？这算什么规矩？我看皇帝平日是太纵容他们了，居然闹得君不君臣不臣，成何体统！”时妃那一大篇话的重点本在&1dquo;小编修官”，没想到太后的注意却在&1dquo;俞相”，心里不禁急，一时却又不好再提，幸好豫王十分凑，接着笑道：&1dquo;母后有所不知，俞相也是气得跳脚了，听说他栽培的一个翰林编修，只因最近遽得皇兄宠信，得意忘形，背弃师门，颇是做了些轻狂勾当。朝臣几次参他，都被皇兄护短按下，俞相老脸上委实挂不住，这才赌气罢朝，也不过是qíng面上的事罢了。”

太后怒道：&1dquo;居然有这等佞臣？你皇兄不明，你难道也眼睁睁看着他昏？”豫王在母后面前随便惯了，往椅背上一倒，一个欠伸，笑道：&1dquo;母后，这些朝政勾当，却不是儿臣能方便去多嘴的，儿臣只管在宫里头躲清净，大家闹定了，也就完事大吉。世上有句话呀，叫做&1squo;隔岸观火，台下看戏’，儿臣舒舒服服的做亲王，享乐子，有什么不好，何苦出头招惹麻烦呢。”

太后气得啐道：&1dquo;不长进的东西！”又问：&1dquo;那个闹得朝政不宁的佞臣，到底是什么来头？”豫王收起笑容，正色回道：&1dquo;这是皇兄的事，儿臣却不敢胡说。”太后柳眉倒竖，立刻一叠连声叫人，去把贴身服侍皇帝的内官叫几个过来。眼看太后怒了，皇后德妃连忙齐声劝解，于是豫王便趁机起身告辞，脚下一滑先溜了。

他这一下net风得意，连花萼楼都不回，先顺路往暖去，谁知空无一人，内官禀道：&1dquo;皇上起驾往慈宁宫了，林大人去了朝房。”豫王心道：&1dquo;一个家务，一个公务，倒是合拍得紧！只怕今晚上姓林的便要被母后撵出大内了，倒不忙出去收拾他，先等几日。俞相的事成与不成，我反正站gan岸儿，管他们怎么办呢。”

谁知等到晚上，出去打探的小六回来报讯：&1dquo;林官儿还留在大内，听说皇上跟太后争了一场，又犯了喘症，却不肯回寝宫，今夜又在养心殿安歇了。”

这一下豫王震惊不小，嘴上笑道：&1dquo;皇兄倒真是多qíng种子，破天荒头一遭听说他跟母后顶嘴，居然为那个东西！”说着话，便命下人服侍自己穿袍束带，前去养心殿探皇兄的病。

嘉平帝倒无大碍，只是这次喘势比平日更紧些，据说在慈宁宫因为说话太急，还了一次昏，被太医急灌散剂才救醒过来，豫王去看望的时候，只见他口唇犹带紫绀，双颧火赤，需要靠坐着才觉喘息通畅，手中却兀自握着朱沉吟。豫王一进殿，参见之后，便连声道歉：&1dquo;都是臣弟多嘴的不是，罪该万死！”嘉平帝声音虚弱，却微笑道：&1dquo;有什么呢，太后向来这样听风就是雨的xing子，与王弟何gan。”

因为在病中，兄弟二人也说不了几句话，过一阵外面禀传通名，林凤致恭恭敬敬的进来，跪拜之后，便将几份拟好的诏书呈上定审。嘉平帝喘后眼昏，看字费力，于是赐他在御榻前坐了，一字一句的读给皇帝听。豫王一时不好便即告退，呆在室内又不便cha嘴，眼见这君臣二人行迹亲密，关系默契，不禁又是好大一阵胸闷。

而且，他在旁边听林凤致读拟的几份诏书，却是越听越惊。嘉平帝登基四年，御前所拟诏书的风格，一向是不愠不火，含蓄委婉，别说斥责大臣，连说句不是的话都少有，林凤致今日所拟的几份诏书，却是措辞严厉，咄咄bī人，指责内诸臣：&1dquo;挟众要君，颇多叵测。”痛斥吏部官员：&1dquo;拖延散漫，胸无定策。”又将兵部大骂一顿：&1dquo;jiao讦争权，缓急不分，虚资糜饷，尸位素餐！”看来嘉平帝是铁心不再让步，要将群臣罢朝的风波给打压下去了。

林凤致一一读完之后，嘉平帝迟疑道：&1dquo;卿的力好是好，只是&he11ip;&he11ip;怕不是太过锋芒？”林凤致道：&1dquo;那么微臣再重糙拟便是。”嘉平帝叹道：&1dquo;也罢，就这样算了。反正拟来拟去，也是这些意思，卿也累得紧了&he11ip;&he11ip;这一下，明朝还有得闹腾，唉。”说着神qíng不胜萧索。

豫王见皇兄脸色灰败，显然这几日颇是身心jiao瘁，忽然心底有点酸楚，轻声道：&1dquo;皇兄，臣弟告辞。”嘉平帝仿佛没听见，过了许久才疲惫一笑，道：&1dquo;王弟缓步&he11ip;&he11ip;今晚太忙，倒是冷落王弟了。”

豫王连称不敢，躬身退出去，将到屏风之外，林凤致忽然道：&1dquo;皇上，不若今晚便将圣旨颁到朝房，微臣此刻亲自跑一趟便是。”豫王没听见皇兄答应，想是点了点头，接着林凤致便也躬身退了出来，到门口向他微微一笑，道：&1dquo;正巧和王爷同路，下官恭送王爷一程。”

第9章

去朝房和去花萼楼，其实方向不同，出养心殿不远便得分路，林凤致这么说，豫王也明知是借口。两人心照不宣，走到回廊时便放慢了脚步，提灯小监远远在前，随从侍卫知机落后，长廊一片昏暗，静夜中橐橐靴声显得分外清晰，豫王忽然有一种荒唐的错觉，觉得此刻恭谨地落在自己身后半步、端着公事架子的编修官，是个如影随形摆脱不掉的存在，而这从未有过的光景，却似乎有几分诡异的熟悉感，明明陌生不惯，却又似乎习以为常。

豫王在林凤致面前吃过几回口舌上的亏了，这次便拿定主意后制人，打死也不先开口，谁知林凤致却只是沉默着走了一段路，直到离回廊尽头还有几步，他才悠然叹道：&1dquo;王爷若要置身事外，又何苦搅这混水？”豫王只推不懂，道：&1dquo;什么事外，什么混水？林大人说话，莫要打哑谜，小王是极愚钝的。”林凤致便不作声，到了回廊尽头，他在后面一躬身，道：&1dquo;王爷慢行，下官就此分道扬镳——望王爷记得多来问候皇上龙体。”行毕了礼，由一个提灯小监伴着，便向南去了。

明明是他主动要送豫王一程，显然是有话要说，没想到却只是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豫王准备好的应付招数没有使出来，大是纳闷，看着林凤致抱着文书匣匆匆而去，一盏宫灯照得他背影分外清瘦伶仃。豫王忽然回味起来，今日对方说话的语气中隐约有一丝怅然，比起前几日泼自己一盏冷茶后侃侃而谈的那股bī人架势，仿佛少了锐利，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和伤感的味道，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变得柔和了许多，这种变化煞是古怪，豫王寻思之下，不免意马心猿：&1dquo;他gan吗叮嘱我多去问候皇兄？莫非到底看上了本王英俊风流，拿这个做借口，以后好多见本王几面？”

林凤致当然不知道豫王的自猜自想的意yín，他心中有事，匆匆到朝房jiao付了诏书，再回到养心殿向皇帝缴回书符玺信，已经是三更时分，嘉平帝靠在榻间，围着锦被，已经昏昏睡着，地下只余几个小内侍在照管火盆，料理茶水，也是东一个西一个在打盹。林凤致向外边值勤的大太监缴了令，正打算悄悄往上面再拜告退，皇帝却忽然睁开眼来，问道：&1dquo;是林卿么？过来吧。”

林凤致于是绕过云母屏风进去，在御前告了坐，榻旁的小监惊醒过来，见皇帝醒了，赶忙去斟茶倒水。嘉平帝示意林凤致再靠近一些，等他靠到身前，便伸出一只手臂将他揽住，上半身靠在他肩侧，喃喃的道：&1dquo;卿身上气息好冷，宽了大衣服罢。”林凤致今日去朝房办公务，穿的乃是正七品朝服，深夜从外面走一遭回来，青袍上已凝了一层霜，听皇帝这么说，不禁有些微窘，答应了起身宽衣。小太监知，便一个个都退出屏风去了。

林凤致宽去外衣，仅穿着一身白纱绿缘的中单，重坐到皇帝身边，嘉平帝揽着他肩，忽然声音有些哽咽，极低极低的道：&1dquo;林卿，今日&he11ip;&he11ip;”林凤致应声道：&1dquo;今日之事，皇上不必太放在心上。王爷一向心直口快，又对微臣向有偏见，在太后面前多说了几句也是人qíng之常，皇上何必多想？”嘉平帝叹道：&1dquo;当真？”林凤致言不由衷，脸上却毫无迟疑犹豫，立即便接道：&1dquo;自是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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