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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恩裹着被子,滚到床里靠墙,眨着眼,“妈,你想不想听我狡辩?”
梁远在床上被逗得噗嗤一声。
梁春花在程知恩屁股上拍一巴掌,“睡觉!”
房门又关上了,程知恩在被窝里扭来扭去睡不着。他爬起来,凑在床边偷看梁远。
“你看什么?”梁远在暗淡夜里,模糊中看见一双大眼睛。
程知恩笑嘻嘻的悄声说:“我看你偷偷哭了没有。”
“滚!”
程知恩偏不滚,他终于从沉迷的游戏中解脱出来,该关心一下被流放乡下的天之骄子了。他探出爪子往人家脸上摸,“不哭啊,别那么多心事,乖,哥哥陪你玩。”
*
白雪覆盖的平原上,是一望无际的白色田野。初升的太阳在灰色云层间偶尔露出一丝金色晨辉,好像被冻得轻脆,散落在路边树木干枯的枝杈间。有雪稀稀拉拉地落下来。大块的田地中延伸着一条黑色的柏油路。路穿过一片被树林包围的村庄,这就是梁家村。这个中原腹地的小村落,分布着几百户方正的院子,院子里房顶上竖起来的烟囱里,都在缓缓冒着白色的烟。寒冷的空气里,开始淡淡飘散着煤燃烧的味道。
公鸡又一声响亮的鸣啼,打破了万籁寂静的雪原。
程知恩早晨躺在被窝里闻到了煤味儿,有些呛。鸡叫好几遍了,他早就醒了。只是懒得起床。实在太冷了,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感觉脸上一片冰凉,像是贴了块冰。四处看一下,屋子里比平时亮堂了不少。他裹着被子坐起来,撩开窗帘,窗户上冻满了冰花,从没有冰花的缝隙看出去,院子里铺了一层白雪,窗户外的枣树枝杈上都堆着雪。看看床头桌上的闹钟,还不到7点。
程知恩哆嗦一下,很快又躺下,钻进被子里。整个屋子像是被冰冻住。虽然身上套了一件秋衣,还是扛不住满屋子的冷气。躺着呼出一口气,都有隐约的白气。
又下雪了。程知恩把被子裹得紧点,屋子里这么冷,一定是煤炉子又半夜灭了。
梁春花悄悄走进屋,在床边轻轻喊人:“豆豆,起来吧,扫扫雪,一会还要去饭馆。我点炉子呢。”
“哦……”程知恩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快爬起来,嘶嘶哈哈穿好衣服。太冷了,穿慢了冷气沿着腰向上爬。胳膊不小心撞到床架上,砰的一声。他赶紧停下来,看看上铺,梁远微微张着嘴巴,还在呼呼大睡。他现梁远的嘴唇有点薄,显得人睡着了也有些严肃。程知恩嘀咕一声,“这都能睡的着,真是猪!”他穿上鞋,小心翼翼把自己被子放到上铺,帮梁远多加一层被子。
等着程知恩轻手轻脚关上卧室门,梁远睁开了眼。他后半夜才睡着,勉强睡到早晨。刚刚醒了,刚想起床,但某个部位实在是不配合,当着人的面,不好起来穿衣。他担心,万一自己睁着眼,程知恩没准儿就会来掀自己被子。
程知恩推开堂屋门,撩开门帘子,外面的寒风带着雪花吹过来,吹的他打了个哆嗦。人迅清醒了。院子里的雪两寸厚,踩上去吱嘎吱嘎响。他小跑着去厕所,拉开裤子快解决完。排出去的液体还冒着白气,程知恩就拽着裤子跑回了最东边的厨房。
“妈,炉子怎么又灭了?”程知恩系着腰带问。
“还不是你爸,晚上压煤压得不行。”梁春花拿着玉米棒子往炉子里塞。
“我爸呢?”
“扫房顶呢。”梁春花塞进炉子的玉米棒开始冒出烟。
程知恩钻出厨房,站在院子里看房顶。程建国正在挥着扫把清理房顶的积雪,积雪被扫落到房子后面,扬起的雪沫子夹杂在天上落下来的雪中间,洋洋洒洒飘下来。
“妈,扫把在哪?”程知恩找了一圈,没找到扫把。
梁春花给炉子里放煤块,“你爸拿了一把在扫房顶,你去厕所旁边看看。”
程知恩找到了一把快秃了的扫把。没关系,照样扫。程知恩快地挥舞着扫把,很快,从堂屋门口到大门,清理出一条小路。
程建国已经清理完屋顶,把扫把扔下来,人顺着梯子往下爬。
程知恩快走两步,帮他爸扶着梯子。屋檐上已经有亮晶晶的冰碴子,太滑了。
程建国下来,“你去把胡同里那段路清理出来。”
“哦,”程知恩扛起扫把,回头望了望屋里。
“快点,别磨蹭,”程建国说着准备去抓鸡,上午要去饭馆做烧鸡,先准备着。
程知恩抬头跟着出门,抬头望望胡同远处。姥姥家是建的尖顶房子,倒是不用扫雪。大舅家的房子就在姥姥家隔壁,和自己家一样是老房子,这些年没人住……大舅就是梁远的爸爸,八年前因公牺牲了。要不要让梁远过去扫雪?算了吧。他知道梁远不愿意回去。
程知恩对着冻麻的手哈出一口白气,快搓搓手,跺跺脚,还没开始扫雪,梁远从后面冒出来,伸手抓住扫把。“我来吧。”
“我操,”程知恩被吓了一跳,“你走路带点动静会死啊?”
“我扫吧。”
程知恩看看梁远身上单薄的黑色皮衣,脱了自己的棉袄塞给他,一溜烟地跑了。
梁远低头,嗅嗅衣服里熟悉的肥皂味,套上衣服。
宽宽的胡同里尽是灰白之色,抬头望出去,隔着一条柏油路是白色的田野。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机。梁远觉得,如果是昨天的心境,这样荒凉的环境下,一个人扫雪,会更加烦躁。但是有了程知恩,似乎没有那么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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