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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漉漉的冰凉触感，6聿扬打了个恶寒的激灵，与对方黑洞洞的眼窝对视三秒，他猛地抬起右腿，狠狠向下踩去。

“你他娘的敢！”那鬼一声暴喝，一巴掌先一步盖在6聿扬后脑勺上，力道大得差点把他从椅子上掀下去。

“我还以为你会去吓萧艺。”没能踩爆眼珠子的6聿扬一脸可惜，他稳住身体，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向趴在地上摸索眼珠子的鬼，凉凉地唤道，“爷爷。”

来鬼正是回魂的6老爷子，它刚在6聿扬的椅子下摸到右眼珠子，正放在嘴边吹灰，听到6聿扬的话，没好气地“哼”了声：“我为什么要去吓我宝贝外孙女？而且……她看不到我。”

听到后半句话，6聿扬眯了眯眼。

6老爷子没注意他的面部小动作，正小心翼翼地把眼珠子往眼眶里推，一边用黑的食指一点点扒拉着调整眼珠的位置，一边使唤道：“另一颗给我拿过来。”

6聿扬“哦”了声，脚尖轻轻一拨，老爷子的另一颗眼珠就“咕噜咕噜”地滚到了他面前。

刚装回一只眼珠的老爷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另一颗眼珠被孙子用脚踢过来，刚装回去的眼珠子就差没飞到6聿扬脸上，“小兔崽子活腻歪了是吧！”

“所以，不只是奶奶，你也知道？”

手机手电筒的光直直照着6老爷子的脸，刺目的白光登时化作一把无形的利刃，刺得6老爷子睁不开眼，他咽了口唾沫，决定坦白从宽。

沉默了半晌，6老爷子揉佛珠似的揉搓着指尖的眼珠子，费力地用装上的右眼穿透白光看向6聿扬，试图看清他脸上的神色，可只勉强看到他紧绷的下巴，老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对，我和你奶奶确实知道，知道你能……看到我这种鬼东西。”

这一刻，6聿扬松了口气。

从八岁那年，他第一次在学校里交到朋友，而所有人却声色俱厉地告诉他那是他幻想出来的孩子开始，他的双眼就蒙上了纱，薄薄的一层，却带着束缚的窒息感。而在该不该看见的打压中，他学会了“视而不见”，这项技能用好了，百毒不侵。

不过让6聿扬松口气的，不是事到如今终于能确定自己没有臆想症，而是他亲爱的老妈，不像某些碎嘴人说得那样是个神经病，她从来保持她一贯的自持与冷静，用最大的理智面对撞到她面前的一切丑恶是非。

现在，6老爷子的一个“知道”，把他和老妈背负了这么多年的“神经病”打碎了，同时扯开了蒙在他眼睛上的薄纱，6聿扬觉得这个世界终于清晰了，尽管如此，他脸上没有出现波动，保持着在6家人面前惯有的冷漠。

让6聿扬在意的，是老妈那样的唯物主义者，为什么会在父亲出事后突然开始带他频繁拜访道士高僧？以前他以为是为了让自己真的看不见，但看着老爷子欲言又止，他顿悟，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6老爷子又叹口气，徐徐说道：“聿扬，我们6家子息单薄，却能踏过风风雨雨，百年不倒，你觉得靠的是什么？”

“烧杀抢掠。”6聿扬面无表情地说。

“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6老爷子塞回眼眶的两眼珠子相当不利索地翻了个白眼，“不过，6家祖上确实是土匪出身，烧杀抢掠一个不落，之后更是在黑巷子里摸爬滚打多年，才攒下这底子，可同时攒下的，是世代相传的罪孽。你太太太爷爷有先见之明，想为后辈留条活路，可惜无从下手，机缘巧合救了只狐仙，狐仙给他搭了座桥，通往阴间的桥。”

“他和阎王谈条件？”6聿扬不傻，他太太太爷爷更不傻，要是一条命就能洗刷世代积攒的罪孽，那未免太容易了，不过这个太太太爷爷闯进阎王殿的行为已经称得上“惊世骇俗”了。

6老爷子沉重地点点头，6聿扬心底生出一种强烈的不详预感：“他把我们全搭进去了？”

6老爷子再一点头，6聿扬知道自己没跑了，无奈地一摊手：“轮到我了？”

6老爷子深深地看着他：“6家，是靠当家人的命撑到今天的，6家的罪孽，是当家人拿命一点点洗去的。”

6聿扬沉声问道：“包括我爸？”

“不，除了你爸。”6老爷子僵硬的脸上流露出一阵难言的哀痛，“不过，你爸的那份，爷爷替你受了，可惜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没能帮你做什么，该做的还得靠你自己。”

老爷子的话登时化作一座无形大山，劈头盖脸地向6聿扬砸来，砸得他头昏眼花。

什么叫替我受了？老家伙凭什么把话说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大义凛然？

可……他又能怎样？甲方是阎王爷，签下生死契的是他祖宗，他根本逃不掉，那这时候也就没必要和个死人逞口舌之快了，他松开紧握的拳头，妥协得云淡风轻：“阎王的条件，是什么？”

“司阴职，简单来说，就是当个阳界鬼差。”6老爷子说得轻松，但他不经意撇开的视线让6聿扬肯定他这话才说一半。

“我要怎么做？”

“接差。”

“那你现在是要带我去见阎王？”

“呵！”6老爷子木然的死人脸上透露着明显的鄙夷，“想得美，老子都还没见过阎王大人呢！”

以为要去阎王殿上走一遭的6聿扬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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