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真要盖房(第1页)
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黑丝纯欲主播-免费
这次真要盖房
哪知盖房手续如此简单,到了村室,找到秋风,只需要填一个建房申请表,复印我哥的身份证和宅基证,然后她给镇里土管所人员打电话,让他们明天实地来看一下,在申请单上签字就可开工。我们那种城里人的思维,又是协议,又是委托书,又是身份证,在大周统统不需要。
秋风问:你们是不是听到了啥政策啥消息?今年开春回来盖房的人格外多,你看这一沓,就有七个申请单,明天土管所的人来一块儿签字。我说:可能是疫情三年,人们觉得还是农村好,在家乡有座房才是正事;再加上高速正在建设,将来开车回来,速度大大提升,在村头就能下高速;还有一个原因可能就是人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我再次来到理洪哥家里,告诉他:这次是真的要盖了。至于两处宅子的对换,因为南院只有你的一少部分,而村后我哥那里,是个完整宅子,具体怎么换呢?他说:后面全部换给我,这都是八年前恁哥回来时说好的。我问:宅子上的树呢?南院有五棵(五棵里面还有我家的三棵,他种的两棵,因为当时是在自己地盘上种的),后面有七棵,具体咋办?他说:你说咋办?我说:你说吧,尊重你的意见。其实西安回来之前,哥哥已经说好,村后宅子全都给他,咱多少亏都吃了,还在乎这点小事吗?就是后面宅子再给我留下一半,又能怎样呢?不要说得他不高兴,又不换了,那就麻烦。哥哥胆小怕事,不想事情再有意外,而我只是想从理洪哥口中再确认一遍。他说:树跟着宅子走,前面五棵树归你们,后面七棵树归我。看我不语,他说:或者,那么,要是不中的话,两棵树作成钱给你?我说:不要作不用作,两棵树也没有几个钱。那就这样定了,各处的树归各家。我拿着本子,把这番对话都记在上面。然后又问:那要不要写个协议,咱们双方签字?理洪哥摆手:写啥协议,不用不用,就盖吧,只要盖起,啥都不说了。
薅蒜苗!树功坐在自家门口,大声说:大家都来薅吧。自霞,给恁姐家送去一些。他带头走向南院那片地上,拔他种下的蒜苗,给我说:今年没有新蒜给你寄了啊,别想了。多年以来,南院是树功、自霞种菜的地方,是东头人们的停车场,车辆掉头地,一年年种菜挖菜,一次次车辆碾压,这里成为一片稍低于街面的洼地。我说:也不是明天立马就盖房,还能再长一长。树功说:现在薅了还能吃蒜苗,再长就老了,也等不了出蒜薹,何必哩,得抓紧薅了。不时有人拿着袋子铲子,来挖蒜苗。于是人们都知道了,周冲要盖房,这次是真盖。
接下来就是找承建人,量地方,核价钱。海丽家请的是南乡某庄的建筑队,去年献东家里的装修,也是他们干的。我让献东打了电话,请工头来现场查看。下午五点,那人来了,一副大拿的样子,感觉我们这小小房屋不放在他的眼里,最后说:全部包工包料的话,每平方米一千四至一千五。并且因为他们承建的活儿太多,不可能只干我们这一家,而是这里干干那里干干,插空给我们盖,全部完工就到种麦前了。好家伙!一下子撂到秋后去了,问他能不能加快进度,对方说:进度不能保证,如果毛坯房的话,可以在麦收前完工交房。
建亚哥骑电动车路过,停下来参与话题。承建人十分繁忙,接了个电话,放下条件,走人了。建亚哥说:这个人说的工期太长了,俺舅家表哥也是给人盖房的,让我问问表哥那里,能不能工期早一些。电话打过去,表哥说尽量吧,于是约表哥明天来,量场地,核价钱。
建亚哥因为在家养牛,没有外出务工,给人经手管理过好几个盖房的事,这方面很有经验。他说:承建人的目的是挣钱,比如他说十五万全部拿下,那么他使用的东西,肯定是十二三万的水准,如果想要达到十五万的质量,你得掏十七八万的价钱。所以最好是自己买料,只用他们的工。
而我们的情况是,没有人在家里历时几十天盯住这件事。我问建亚哥:假如咱自己买东西,只要他们出工费,是不是便宜一些?他说:那当然,一套房下来,便宜一两万,并且所有东西的质量,咱都能做到心里有数。我说:那么,请你帮忙看着买东西,从头到尾管下来,给你开工资,如何?建亚哥说:我愿意管,但坚决不要钱,你要给钱的话,我就不管了,我就是爱喝点酒,你请我吃顿饭喝点酒就中。你爸跟俺伯,从小一起玩大,是好哥儿俩,我现在还记得,你爸每次回来,都要给俺伯二百块钱,俺伯不要,两人在街里撕拽的样子,想想都可感动,所以坚决不要你的钱。整个工期,我也不管钱,你委托另一个人管钱,我只负责买东西,看管质量。建亚哥说得很是深情,顺势又怀念起自己去世的父亲。建亚哥他父亲,就是《回大周记》最后一章《逝者如斯》里写到的合昌叔,已经于2018年去世。我父亲近年总是说,全大周,跟我一样属鸡的一共十个人,现在从东头到西头,就剩我自己了。不由得我们又陷入对亲人与时光的感慨之中。于是说好,献东管钱,建亚和树功负责买东西进料,看护施工场所。献东几年前考上了事业单位,去镇里工作,秋风接替了他的村支书。因献东每天上班,没有时间顾及具体事务,管钱比较合理。
建亚哥要我给树功当面再说一下。于是我第二天找到树功。树功说,五一之后,女儿结完婚他就要到新疆打工去。我说:你走之前,还是要管起来,五一之后,你起身走人,丢给建亚一个。在家管的这一两个月我给你开工资。树功也是坚决不要。我说,不要也可,姐不会亏待你的,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在打牌玩耍的间隙给哥哥姐姐把盖房的事管起来。树功龇牙一笑,算是同意了。
下午,建亚的表哥和另一个人,一起开车来到南院宅基地查看。这小小的十五米乘十五米的宅院,昨天走了一个姓于的,今天来了两个姓李的。建亚哥舅家是桥口的,跟我奶奶的娘家同一个村。他这位表哥,人老实不善言辞,干活可以,社交上弱了一些,于是和同村一个哥儿们搭档,两人一起组成建筑队,到处包活儿。这位哥儿们早年在镇土地所工作,对盖房的事情很是熟悉,退休后也拉起人马干起了盖房事业。树功拉他到一边低语,无非说的是主家一家都在外面工作,想早点盖好让她爸爸回来看看,作为老人将来办丧事的停留地方,今后他们回来有个落脚之地,所以也没盖多大,小小几间就中。那哥儿们细问我家情况,我给他指认我家老院,他说:噫,咱是亲戚!却原来他爷爷和我奶奶竟是堂兄妹,他把我奶奶喊姑奶奶,当年我奶奶爷爷去世,他还来大周哭过丧。哎哟真是越说越近,于是我喊他表哥。李家表哥说:噫,啥也不说了,我们只包工也中,给别人都是一平方二百八,给你们一平方二百四。如果能早些开工的话,就能往前赶工期,麦收之前可全部弄好入住,因为随着天气暖和,他们承接的活儿很多,也是到处跑着干,这家那家地插空安排。
向哥哥汇报进展,说是由献东、建亚、树功三人帮忙招呼着盖。哥哥说:你这样安排很好。建亚那孩儿,通好着哩,早些年我在家时候,他只要看我这里有啥活儿,就过来帮忙干干,经常这样,也不用喊他,自己橐橐橐就来了;树功那更不用说,咱的近邻。
我向建亚哥提出:应该和桥口的有一个委托建房协议,主要有一条是工人的安全问题由他们全权负责。建亚哥说:这个不用签,本身就是他们负责,与咱无关的,咱家里都是这样,有一年我给人盖房,和建军(建亚的弟弟)还有另一个人,仨人站在架子上往墙里支个棍,没想到底下架子塌了,俺仨一起掉下来,那个人手腕扭伤,建军头摔晕,就我最轻,划伤流血,那也都自己认了,回家歇两天,又来干活,建军到现在脑子反应都很慢,就是那次摔的了。我们也从没想过找谁算账理赔,只怪自己倒霉。反正咱这儿都不用签。我坚持要签,因为听说前些年有一家盖房,摔死了人,幸亏他提前与包工头签了协议,所以没有理赔,只是出于人道主义,为死者送去五百元礼钱。反正在我的意识里,应该是兵马未动,协议先行。假装拟了好几条,其实主要是为了推出安全责任我方概不负责的那一条,叫建亚哥看了,他说可以,于是打印出来。晚上请献东三人和桥口那二人吃饭,我拿出协议,请李家表哥过目后签字。被他扫了一眼标题就给扔了回来,说:我干这事儿多年,从没签过啥协议,说出去叫人笑话。献东三人给他解释:因为主家是大城市工作的人,日常生活都信协议,同事之间借几千块钱都要写欠条,所以咱就给她签了吧,反正签了又不损失你啥。李家表哥坚决不签,说安全事故他们负责这是天经地义,每一个人在他这里干活,都是默认了这一点的,就算是碰伤了,也都怪自己没成色、运气不好,回家歇几天了事,从没有一个人找主家来赔的,别说你这三米高的平房,就是城里盖楼,我也从不签协议。我只好打开手机录音,将这乱糟糟犹如吵架的场面录了下来。建亚的表哥一直不见开口,只是安静地坐着吸烟,而我的李家表哥,表情丰富,滔滔不绝,说得五花八门,就是不签协议,看来我的遇事就协议的思路,在这片土地上行不通。
三人帮我家招呼盖房的消息一夜间传遍大周,于是电话纷纷,卖土的卖沙的卖砖的卖水泥的卖预制板的,竟然还有给房顶搭建光伏发电的,都来找三人和我。有自我推荐的,还有找人充当说客举荐的,这小小的院落工程,竟也牵涉出微薄利益和各方人情。
叔叔之前看的动工日期是闰二月的初六。现在要让他再看一看,能否提前几天。叔叔很快回复,第一个二月的二十四,也是好日子。
我在一个晚上,参观了建亚哥的牛棚。当年他的宅基地划到村东头的南地,挨着贾井后面的一个大坑,他自己花钱把大坑填起一截,租下来搭大棚用于喂牛。二十多头牛排列在两边牛槽后面,大多是母牛和小牛,母牛用来下崽,小牛喂养长大,公的卖出,母的留着下崽。他晚上就睡在牛棚,跟他心爱的牛们朝夕相处。从此他不再吃牛肉。已经睡卧的小牛听到他的声音,站起身,头向他凑过来,建亚哥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温柔了,在牛的脸颊上抚摸几下。那小牛的面孔无比可爱,布着两朵对称的黄白色花纹,一双大眼睛天真无邪,表情懵懂温情脉脉地看他。建亚哥平常说话也是语气缓和,平静从容,不知是不是他长期跟牛打交道,相互之间受到感染。
这些牛,从小到大被关在棚里,系在槽头,也不耕地,也不走路,也很少吃到新鲜青草(只喂饲料、麦秸),主要是常年不见阳光,只是吃了睡睡了吃,到点拿去杀了供人吃肉,这样的一生真是太可怜了。下一次我们谈起此事,建亚哥说:那只能这样啊,现在地里打了杀虫剂,都不太长草了,再说也没有那么多人去薅草啊,也没有地方牵出来让它们放风撒欢晒太阳。献东说:万物生长靠太阳,这话一点不假,俺家的鸡子,我观察过,晴天里嬎(fàn)蛋就勤,连阴天嬎蛋就少。我问:能不能建一个活动房顶,可以卷起来的那种,让你的牛见见阳光吹吹风?建亚哥摇头,说:有难度,投资太大,我喂牛只为赚钱,别的暂且顾不上。
关于老宅的大周文化小院,我和秋风不再提及,只说我们答应老爸,在老家盖房,那就先盖起来再说。秋香说:你这样做太对了,太好了,不指望别人,自己花钱房子盖起,谁也不求谁也不找,任何时候回来,都是自己的家。
可秋风还是想促成文化小院,村里给镇里报的年度计划里,就有这一项工作,“打造建设周瑄璞作家大周游园”,这句似通不通的话,赫然印在小红册页上,供她各种会议上使用。叔叔也想让自己宅基地上立起一座新房,便仍然不断问起这件事。我临走时,对秋风说:这样吧,你不是相信我们垫钱开工后镇里一定会给批钱吗?那么就请村里先拿四万,我做叔叔的工作立即动工。村里问镇里要钱,是公对公比较好办,我们人在西安郑州,哪可能再跑回来盯着要钱?秋风说村里没钱。我说那你想办法嘛,你们村委开会筹钱。这下等于把皮球踢给秋风。
安顿好南院建房之事,我先回西安,待到阴历二月二十三那天,跟哥哥一起再回大周。先后三次,给献东微信转款共六万元,让先采买砖、沙、土、水泥等建材。我的随身小本子上,头一次出现了钢筋、水泥、地基、圈梁这样的名词。
之前从没有想过,沙子和土也需要拿钱买来,那不是到处都有的东西吗?实一接触才知,土也是归各村各家所有,谁能让你去挖他家的土呢?连沙与土都有人工制造,沙子也分中沙粗沙细沙好沙赖沙,而它们都有不同的用途,并且现在因为修高速,大量取土用土,土也变得空前的贵,一卡车售价六七百元,而南院要垫高,至少需要五六车土。哪里想到,盖个房子,光土都要用几千元的。建亚哥说,如果想省钱,可到河西他的地里去挖,用三轮车一趟趟往回运,价格好说,但是得付三轮车的费用,一趟好像是二十元。我说算了,就买吧,这都是必不可少的支出。凭着一个写作者对生活的好奇与观察,我决定从头到尾全程跟踪,做好记录。
🎁黑丝纯欲主播-免费请退出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