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成公六年(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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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成公六年
公元前585年,鲁成公六年。
六年春,郑伯如晋拜成,子游相,授玉于东楹之东。士贞伯曰:“郑伯其死乎!自弃也已。视流而行速,不安其位,宜不能久。”
六年春,郑悼公前往晋国,对晋国不计前嫌允许媾和表示感谢。晋国对此很重视,双方举行了隆重的授玉仪式,公子偃担任郑悼公的相礼大臣。
关于“授玉”,有必要再多说几句。春秋时期,各国的朝堂均立有东西两根大柱,分别叫作东楹和西楹,两楹之间的空地叫作“中堂”。举行授玉仪式的时候,主人从东楹进入朝堂,客人从西楹进入朝堂。这里有个讲究:
其一,如果宾主身份相当,则双方都走到两楹正中,客人接受主人赠送的玉圭。
其二,如果客人的身份低于主人,则客人稍走快点,多走两步,在中堂与东楹之间授玉,以示对主人的恭敬。
晋景公和郑悼公都是一国之君,地位相当,属于第一种情况,应该在两楹正中授玉。但是那天,郑悼公走得实在太快了,以至于晋景公刚走两步,还没走过东楹,郑悼公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于是出现了第三种情况——“授玉于东楹之东”。
士渥浊即士贞伯看到这一幕,议论道:郑伯怕是快要死了吧!自己不尊重自己。目光飘忽而走路太快,不能安稳地处于适当的位置,活该他不能长久。
二月,季文子以之功立武宫,非礼也。听于人以救其难,不可以立武。立武由己,非由人也。
二月,季孙行父因为鞌之战的功劳而获准建立武宫,这是非礼的。因为鞌之战是晋国为了救援鲁国、卫国而与齐国交战,鲁国是被救的一方,主导权在晋国手里,这样是不可以建立武宫的。建立武宫必须是自己做主而不是借助别人的力量。
确实,沾了别人的光而成为胜利者,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
取,言易也。
是鲁国的附庸小国。
《春秋》记载,这一年鲁国攻取国。用“取”字,是因为太容易了。
三月,晋伯宗、夏阳说、卫孙良夫、宁相、郑人、伊雒之戎、陆浑、蛮氏侵宋,以其辞会也。师于。卫人不保。说欲袭卫,曰:“虽不可入,多俘而归,有罪不及死。”伯宗曰:“不可。卫唯信晋,故师在其郊而不设备。若袭之,是弃信也。虽多卫俘,而晋无信,何以求诸侯?”乃止。师还,卫人登陴。
三月,晋国的伯宗、夏阳说,卫国的孙良夫,宁相,郑国人,伊雒戎人,陆浑,蛮氏偷袭宋国,这是因为去年的虫牢之会,宋共公找借口没有参加。
宋共公不参加会盟,就攻打宋国,而且是偷偷摸摸去,未免太不厚道。更不厚道的是,联军驻扎在卫国的地,卫国人不加戒备——也确实没有必要戒备,这些年卫国一直紧跟晋国,这次也派兵参加了行动,联军就是自己人——夏阳说便提议袭击地,说:“就算不能入城,多抓些俘虏回去,有罪也不是死罪。”伯宗赶紧制止:“卫国正是因为信任晋国,部队在其城郊都不设防备。如果袭击他们,那就是背信弃义了。即使能够多抓些卫国俘虏,晋国失去了信用,又拿什么谋求诸侯的拥护?”
话虽如此,消息却是走漏了。晋军从宋国回来,一路经过卫国的城池,卫国人都登上城墙,加强了戒备。
晋人谋去故绛,诸大夫皆曰:“必居郇,瑕氏之地,沃饶而近盐,国利君乐,不可失也。”韩献子将新中军,且为仆大夫。公揖而入。献子从。公立于寝庭,谓献子曰:“何如?”对曰:“不可。郇、瑕氏土薄水浅,其恶易覯。易覯则民愁,民愁则垫隘,于是乎有沉溺重之疾。不如新田,土厚水深,居之不疾,有汾、浍以流其恶,且民从教,十世之利也。夫山、泽、林、盐,国之宝也。国饶,则民骄佚。近宝,公室乃贫。不可谓乐。”公说,从之。夏四月丁丑,晋迁于新田。
受梁山崩塌的影响,晋国人决定要迁都,为此而开会研究。大臣们都建议搬到郇地和瑕地之间,说:“那个地方土地肥沃,而且靠近盐池(即解池,是当时重要的池盐产地),于国有利,于君称心,不可放弃它。”开完会后,晋景公向群臣作揖退朝。韩厥时任新中军元帅,兼任掌管宫中事务的仆大夫,跟随晋景公进入内庭。晋景公知道他有话要说,站在庭中问韩厥:“您认为怎么样?”
韩厥说:“不好。郇、瑕之间,土薄水浅,污秽容易积聚,百姓就会愁苦,身体因此而羸弱,这样就会有风湿脚肿的疾病。不如选择新田,那里土厚水深,住在那里不容易得病,又有汾水、浍水带走污秽,而且百姓听从教化,子孙后代都可获利。”
韩厥是从风水上考虑:建立国都,关系到国运,不能选择地势太低、湿气太重的地方,而要选择地势稍高、风流水转的地方。至于公室可以从盐池获利,韩厥是这么认为的:“山陵、大湖、森林、盐池,这些都是国家的宝藏。国家过于富饶,百姓就会骄傲放纵。过于靠近宝藏,公室就会贫穷。国君又如何得以安乐?”
晋景公听了很高兴,接受了韩厥的建议。于是四月十三日,晋国迁都新田,但仍然称之为绛。
韩厥这番话,现代人可能不太好理解:靠近国家宝藏,公室为什么会贫穷呢?据竹添光鸿解释,国都靠近宝藏,则老百姓都会舍本逐末,弃农为商,不但粮食生产受到影响,而且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富者不能增税,贫者又交不起税,所以公室就贫穷了。简单来说,这是以粮为本的农耕社会逻辑,更注重从土地作物上获得收益,较为轻视矿产和工商业的发展,没有能够从货物流通中获得更多的利益。
六月,郑悼公卒。
被士渥浊的乌鸦嘴言中。六月,郑悼公去世了,其弟公子即位,是为郑成公。
子叔声伯如晋,命伐宋。
秋,孟献子、叔孙宣伯侵宋,晋命也。
子叔声伯即公孙婴齐,其父叔,是鲁宣公的胞弟。
公孙婴齐奉命出使晋国,晋国命令鲁国讨伐宋国。于是这一年秋天,仲孙蔑、叔孙侨如带兵入侵宋国,这是奉了晋国的命令。
楚子重伐郑,郑从晋故也。
楚国令尹公子婴齐讨伐郑国,是因为郑国归顺了晋国。
冬,季文子如晋,贺迁也。
冬天,季孙行父访问晋国,祝贺晋国迁都新田。
晋栾书救郑,与楚师遇于绕角。楚师还。晋师遂侵蔡。楚公子申、公子成以申、息之师救蔡,御诸桑隧。赵同、赵括欲战,请于武子,武子将许之。知庄子、范文子、韩献子谏曰:“不可。吾来救郑,楚师去我,吾遂至于此,是迁戮也。戮而不已,又怒楚师,战必不克。虽克,不令。成师以出,而败楚之二县,何荣之有焉?若不能败,为辱已甚,不如还也。”乃遂还。
于是军帅之欲战者众。或谓栾武子曰:“圣人与众同欲,是以济事,子盍从众?子为大政,将酌于民者也。子之佐十一人,其不欲战者,三人而已。欲战者可谓众矣。《商书》曰‘三人占,从二人’,众故也。”武子曰:“善钧从众。夫善,众之主也。三卿为主,可谓众矣。从之,不亦可乎?”
楚国攻打郑国,晋国栾书救援郑国,与楚军在蔡国的绕角相遇。楚军主动撤退,晋军于是入侵蔡国。楚将公子申、公子成带着申、息两县的部队救援蔡国,在桑隧抵御楚军。赵同、赵括想要出战,向栾书请战,栾书打算同意。荀首、士燮、韩厥都认为不可以,说:“我们来救援郑国,楚军离开我们,我们就来到这里,这是把战争引到别人(指蔡国)头上了。战争没完没了,加上又激怒楚军,一定不能取胜。即使战胜,也不是好事。整顿军队出国,仅仅打败楚国两个县的部队,有什么光荣?如果不能打败他们,遭受的耻辱可就太大了,不如回去。”
栾书听从三人的意见,于是撤军回国。不过,当时晋国六军中的正副元帅,想要打这仗的还是占了多数。有人对栾书说:“圣人与大众同声同气,所以能够成事,您何不听从大家的意见?您执掌晋国的军政大权,应当斟酌百姓的意见办事。您的辅佐者有十一个人,不想作战的仅仅是三个人而已。想作战的可谓多数。《商书》有言,三人占筮,听从两个人的。因为两个人占了多数。”栾书回答:“两种意见都是好的,才应该听大多数人的。把事情做好,才对大众有利。现在有三位大臣主张,可以说是大众了。听他们的,不也是可以的吗?”
栾书说得没错,不是任何事情都必须站在多数人这边,因为多数人也有可能判断失误。多数人的决定,并不一定对大众有利。作为一军统帅,必须要有自己的独立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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