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意义（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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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连摆手道：“没有商量，着急嘛。那不是赶紧让老王去修手机了，你也别急，他要今天修不好，我先把我的给你，你先用着。”
“有什么话快说。”
看到尧瑶有些不情愿，我一屁股坐到田埂上，随后抬头看了眼尧瑶说道：“我想跟你讲讲关于我的故事。”
虽然是除夕，但还是寒冬，偶尔吹过一阵急促的风，又裹着几分冷气，尧瑶也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了顶，见她没有说话，这十年我一直渴望告诉她的话，一点点被我提起。
“在我出生后不久，我父母就离婚了，我跟着我姥姥姥爷一起生活，那个时候我姥爷已经八十多岁，就是我工作室照片上那个老头儿，我姥姥眼睛看不见。自我记事起，我就受尽了村子里的人对我冷嘲热讽，我在这里听到过最难听的谩骂，挨过最毒的打。他们说我有人生没人养，连畜生都不如，他们不让自家的孩子和我玩儿。有小孩儿甚至为了看我挨打，就对他父母说我欺负他们，结果他爸爸出现在我面前，狠狠给我两个耳光。市不但不卖给我东西，还要把我臭骂一顿再赶出来，有的时候甚至还会动手。”
我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我有好多年不明白为什么我生来就要承受这个世界这么大的恶意，我没有做错什么，我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也没有因为我出生给这个地方带来瘟疫和灾难，我只是没有一个完整的生存环境，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仅此而已。可这并不是我的错。所以我恨这个地方，一直恨到现在。“
尧瑶心情也平静下来，安静的听我讲着，我看了看天上几个飘向远方的孔明灯继续说道：“因为我姥爷年纪大了，我姥姥又看不见，他们俩根本不知道我在外边生了什么，四五岁前，我姥爷会一直把我护在身后，尽管那些人依旧说话很难听，但也多少会给老头儿面子。直到我姥爷去世后，我才见到人性最阴暗的一面，我感觉我头顶的天都黑了。那些人压的我瑟瑟抖，可那时候，我只不过是个六七岁的孩子。在之后的日子里，他们变本加厉，打骂都让我麻木了，甚至有时候我自己都觉得我的存在是个错误。可我对我的人生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也想有一个完整的家，也想在父母陪伴下长大，一个孩子没有父亲，他就该死吗？”
尧瑶微微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我继续控诉道：“在之后，我觉得我至少还有我妈，后来我才现她的眼里好像也并没有我，她一直给我灌输家里条件很差的思想，使本就自卑的我更自卑，总是质疑我，总是对我说你看看谁谁谁学习多好，你看看某某某又得了奖状，可那个时候我也很优秀，但总是比不上某某某。我很想说她们有父母，她不是你的孩子。别人在看电视，可只有几岁的我就要到地里干农活，别人在吃零食，我也许逢年过节都吃不到。我姥爷之所以对我很重要，不是他出现在我的生命，是因为我在他的眼里永远都是唯一，他也永远不会拿任何人和我做比较，他会肯定我的存在，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接下了那些本属于我铺天盖地的谩骂，把我挡在身后，尽可能把我失去的都弥补给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没了家的概念，也许是我姥爷去世的那一刻，也许是第一次把积压我好多年的情绪都还给我妈的那一刻。后来上了小学，班里丢了东西，老师最先怀疑我，课桌里永远都塞满垃圾，放学的路上永远有人挡着我回家的路，他们总是把我书包扔到高高的树上，我要很费劲的爬上树拿回来，回到家还要被我妈数落一顿，她从来不问我衣服上为什么有土，脸上为什么会有伤，因为她只会觉得我又在外边打架了。我没有朋友，所以把所有感情都给了小动物，我养一只狗我妈不是扔掉就是送人，我除了哭，再也没有其他办法宣泄我的情绪。所以这一次次建立起的感情，又一次次消散在风中。”
“我知道我还没有能力反抗我的命运，所以我都接下了这些或许本不属于我的东西，我委屈了就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哭的撕心裂肺，然后再拖着一身疲惫的身体回家，所以我从小就知道活着并不容易。”
尧瑶有些手足无措，她依旧没说话，我还是自顾自的说着。
“除了我姥爷，第一个奋不顾身保护我的人，是一个乞丐，有一次我在受欺负，他拿着一根棍子就冲了过来，帮我赶走了那群低年级的人，我拍了拍身上的土早就习以为常，他问我为什么不还手，我说我还手他们就会叫来父母，我都习惯了。那天他对我说，既然没人保护，那就要有自己保护自己的勇气。第一个教我保护自己的人，竟然是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人，可我确实听了他的话，我开始反抗，虽然有的时候会迎来更狠的打，但我也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还给他们，渐渐的，他们都收敛了许多。”
“我以为上了初中离开这个地方之后，我的人生会翻篇，结果不过是从一个地狱到了另一个地狱。我本来和你考了同一个初中，我妈找了个理由给我办了转学。”
“为什么”
尧瑶也是一脸不解的问道，我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妈说是县城花钱多，所以我就去了村里这个不起眼的学校。不过他们并不是因为我的身世开始对我欺压，而是纯粹的校园暴力，买东西、跑腿、打水、擦黑板、值日这些都是日常，校服被尿过，我也知道粉笔的味道，背后也被贴过卫生巾，也被打过，课本被藏过，一直在班里背黑锅，可那时候我一直沉默，我觉得或许我的人生就只能是这样了吧，我也不想反抗了，只要留给我一口气活着就行，因为我的人生就是这么荒唐可笑。”
“有一天一个老头送给了我一只白色的雪纳瑞，它很懂事，很通人性，我每天都跟他说很多话，每天都告诉他今天生了什么事情，它会在我身旁很安静的听我说完，也会安安静静的在院子里陪着我看星星，我去学校它会跟在我自行车后边送我很远才自己跑回家，也会在我放学到门口等我。我能忍受他们对我的暴行，是因为我已经麻木了，尽管如此，我的生活中还有最后一丝光亮。半年后，小白生病了，那天我想请假带它去医院，我妈说让我去学校，她会带小白去，虽然我有些犹豫，但还是相信了她。可那天她并没有带小白去医院，小白一直撑到我放学，最后舔了我手一下，就永远的闭上了眼。它一直强撑到见我最后一面。那天下着大雨，我哭的比任何时候都伤心，或许是我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他身上，也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我把对这个家的所有怨恨都还给了我妈，从那一刻起，我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那天我说要跟她断绝母子关系，我知道我一直成不了她心里那个儿子的形象，所以我对她放下狠话：我一定会成为你最不想看到的样子，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这个家，我一步都不想踏进。”
“回到学校，他们再让我跑腿买东西，我直接把钱从窗户扔下去，他们再在我背上贴东西，我直接扯下来贴在黑板上。他们再打我，我也会还手，他们打我十拳，只要我有一拳打在他们身上，就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渐渐的，我对自己越来越陌生，但这些欺辱，也正一点点消失。我也逐渐变成另一个样子。再后来，我经常迟到早退、逃课、打架，我觉得我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所以在我的概念里，只要还活着，对错就永远不是位。”
“因为我和家里的关系一直僵持不下，所以我初中很少回家，住过我姨家，小学操场也睡过，村里广场大棚下也睡过，还睡过地里用玉米杆搭起的帐篷，可以说是四海为家吧。就在初中的时候，我遇到了我人生中第二个重要的人，我语文老师杨老师。或许是在我心里从没有对父亲的概念，他对我影响极其深远，他又是我接触的第一个男老师，所以在我心中他就是父亲的形象。他是第一个认可我的老师，几乎没有否定过我，给我指引人生的道路，让我觉得我还有未来。”
“后来我们有好多次被哥他们抓到教育，我觉得我的人生就这样了吧，离开学校，当个小流氓，至少不会被欺负了。也是从那一刻，我第一次想让一个人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就是和我的人生毫无交集的那个男人，我觉得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那天我去找他，可他去赌了，我等了很久，他还是没回来。没如我所愿，或许是老天觉得我的人生不该停留在这儿吧。”
我看了眼尧瑶，随后轻笑一声说道：“如果那天他没有去赌，我这辈子就没机会见不到你了，我的人生，在那天基本就画上了句号。”
尧瑶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远处偶尔会绽放两朵烟花，掺杂着稀稀拉拉爆竹的声音。我继续说道：“我每天脑子里总想着报复一些人，所以我从小到大如果有感情，那应该也就只有恨吧。”
“仇恨终有消散时，可遗憾有的时候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但现在又我有了一次机会。”
尧瑶似乎站的有些累了，她也坐到田埂上，拍了拍腿。我继续说道：“后来上了高中，我也是毫无规划，觉得只是体验一下，我的人生早就废掉了，无论我用什么方法，都拯救不回来。再后来，我遇到了你，和你相处的那段日子，我渐渐有了正常人该有的所有情感，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在此之前我没有软肋，但认识你之后，我很怕有一天，你会和他们一样离开我的生活。”
“我不敢告诉你我的过去，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曾经有那么的不堪，我不是一个乐观的人，我其实只是想逗你开心而已。我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让自己又回归本属于我的生活，我其实一直都不想打扰任何人，我只是想留给我一片天地，让我安安静静的活着。当所有人都觉得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身边又没有一个认可你的人，觉得那些最亲近的人或许还能让你安心一点儿，可当你看到她们也质疑你的时候，那种绝望感，才是最可怕的。回过头想想，我也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但是我只知道，那些年我真的很怕。我自己对我的人生都放弃了，因为我看不到一丝希望，但这个时候我却遇到了你。”
“我姥爷给了一把伞，但这把伞很旧，根本不能替我抵挡这场朝我涌来的狂风暴雨，杨老师告诉我有个地方是晴天，但我现那个地方离我太远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到那儿。可你一出现，雨虽然没停，那些该有的谩骂声，那些我习以为常的冷眼，对我而言却都不重要了。因为我知道这场雨大概永远都不会停，你就像出现在雨里的太阳，见过太阳雨的人都知道，这场雨不会下太久，你完全可以不在乎。但我还是恨，别人一出生就有的人生，可到了我身上，我要花二十多年的时间去把这些残缺的碎片拼接在一起，才有了一个看似完整的人生。”
“如果人生再有一次遇见你的机会，我会把这些都告诉你，不是告诉你我曾经有多么不幸，而是想告诉你，能遇见你我真的很幸运，我真的很感谢你出现在我生命中，带给我很多情感，让我有了另一种人生。或许在认识你之前我灵魂就已经死掉了，只是拖着一个疲惫的躯壳艰难的活着，你也许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但你走进我生命中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就有了意义。”
“忽然有一天，我突然把我心中的仇恨全放下了，但我依然没有原谅任何人，我只是不再让它们压在我身上，我依旧恨他们，因为我没有一个原谅他们的理由。我疯狂叛逆的那几年或许也伤害过别人，我也不求谁能原谅我，希望他不要因为恨我，而忘记脚下的路。我只想有一个自己的世界，做自己热爱的事情，如果一直找不到热爱的事情，那就四处漂泊。我可以在自己的四周一直垒着围墙，不断的加高加厚，就算这样，还是能有阳光照进来，可如果我一直向下沉，沉入海底，多么炙热的阳光也照不到我。所以我不能让自己沉下去，真正的绝望不是一直躲在黑暗里，是我见到过光明，但她又消失过，还好你没有完全消失。我一直很怕让你看到这么狼狈的我，所以我一直在逃避。如果老天真的给我重新认识你的机会，我一定会告诉你，你对我特别特别重要。在我这么多年的人生中，只有认识你的那一年，是我最完整、最快乐的时光。我差点就淹没在这片黑暗里了，终于熬过了漫长的黑夜，迎来这片曙光。”
我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淋了很久的雨，突然有人打着伞跑过来，我知道她和我一起走她也会被淋湿，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因为我太渴望这把伞了，等雨停了，我才现我想要的并不是这把伞，而是给我打伞的这个人。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恐惧过去，而是看着那个姑娘，不是去告诉她我多么不幸，是想告诉她，你对我真的很重要，遇到你是我百分之百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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