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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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文章忽然之间就失望了,失望到绝望,对自己的,对张立宪的。他彻底了解了,张立宪不是龙乌鸦,张立宪不会和他产生共鸣,张立宪也没有龙乌鸦的悲天悯人。他想给自己一耳光,他总在张立宪身上找龙乌鸦的影子,但越找越稀薄,直到张立宪成了完全的张立宪,再没有龙乌鸦的气息。龙文章想哭,他的龙乌鸦又死了一次,在他一次一次地求证和渴望中被杀死了。
龙文章不再看张立宪了,他低下了头,仿佛那有个弹洞的地板长出了世界上最美丽的花朵,令他失神。少了龙文章灼热视线的追逐,张立宪松了口气之余却有几分烦躁。
龙文章还是不松口,他还是不正面回答虞啸卿的问题,他固执地说:“民国二十五年从军,二十六年开始打仗,现在是民国三十一年,我们死了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一直看着,心里很痛,一直很痛。”
虞啸卿又一次取了枪,他要打死龙文章,这个人真的很不对他的胃口。
孟烦了忙出列,他替龙文章解释,“他的意思
是说,他看着我们死了很多人,所以学会了打仗,从败仗中学会了打仗。”
龙文章说:“都是无辜的。我生下来,三十四年,走了二十个省份,是为了活,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不是乐事,不是爹妈教我的分内事。有的人喜欢拿武器,有的人想和别人不一样,有的人是混口饭,有的人怕自己太弱,有的人怕被千夫所指,所有人都害怕,只好学着喜欢杀戮。从来没有过的勇敢、刚毅、年轻和浪费,都是无辜的。”
虞啸卿的怒气稍稍平息,他还是没懂龙文章的话,因为在他眼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被定义为是无辜的。但他装作他懂了,他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又是些无聊的问题后,虞啸卿又发问了,“你很恨日本人?”
龙文章愣了愣,才慢悠悠说他不恨谁,他最多就带过四个兵,但在南天门上他却有了一千的兵,他很害怕,他说:“我去过的那些地方,我们没了的地方。北平的爆肚涮肉皇城根、南京的干丝烧卖。还有销金的秦淮风月。上海的润饼蚵仔煎,看得我直瞪眼的花花世界,天津麻花狗不理,广州艇仔粥和肠粉,旅顺口的咸鱼饼子和炮台,东北地三鲜、狗肉汤、酸菜白肉炖粉条,苦哈哈找活路的老林子,火宫殿的鸭血汤,还有臭豆腐和已经打成粉的长沙城。”他越说越快,像在发泄某种情绪,末了,他摊摊手,“都没了……我没涵养。”
众人都认定这是结束语了,但他还接着说,“没涵养。不用亲眼看见半个中国都没了才开始发急和心痛,不用等到中国人都死光了才开始心痛和发急。好大的河山,好些地方我也没去过,但是去没去过铁骊、扶余、呼伦池、海拉尔河、贝尔池、长白山、大兴安、小兴安、营口、安东、老哈河、承德、郭家屯、万全、滦河、白河、桑乾河、北平天津、济苑、绥归、镇头包、历城、道口、阳曲、开封、郾城……”唐基试着打断龙文章,但龙文章充耳不闻,“我是个瞎急的人,我瞎着急。三两字就是一方水土一方人,一场大败和天文数字的人命,南阳、襄阳、赊旗店、长台关、正阳关、颖水、汝水、巢湖洪泽湖、镇江、南京、怀宁、上海、淮阴、苏州,杭州,黄浦江,太湖,南通、屯溪、六安、九江、武昌、汉口、修水、宜昌……”他一直说一直说,说得纷乱如同他走过的道路,他说了三十多分钟,他说完了他想说的,他给他用地名串起来的演讲词做了总结,“怒江以西,保山、腾越、铜钹,还有我们身处的禅达。”
虞啸卿说:“禅达没有丢。”
龙文章说:“这样下去,快了。不拉屎会憋死我们,不吃饭活七八天
,不喝水活五六天,不睡觉活四五天,琐事养我们也要我们的命。家国沦丧,我们倒活了六七年,不懂——我想让事情是他本来该有的那个样子。”
虞啸卿问:“事情本来该是什么样子?”
龙文章摇头,“不知道。”他是真的茫然,他的瞳孔甚至没了焦距。
虞啸卿拍了下惊堂木,说:“休庭!”
龙文章又回到了牢房,这阴暗的狭小的空间早已是他所熟悉的了。
他在发呆,他思绪紊乱,在公堂上他用了大半的力气。他又在想念他的龙乌鸦,他仔细观察自己的双手,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下。这双手骨节修长,布满了长期握枪才有的老茧,这是一双很有男人味的手。龙文章回忆起他曾用这双手抚摸过龙乌鸦光滑的皮肤,年轻而美好的身躯;他曾用这双手带给他最爱的人至上的欢愉。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手上沾了龙乌鸦的血,那么晦暗,那么罪恶,那么不可饶恕。
休息没有多久,张立宪来了,他来执行虞啸卿的命令,带犯人上庭。
龙文章蜷缩在角落,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张立宪说:“起来。”
龙文章不动。
张立宪蹙眉,他像提一个麻布袋子那样提起龙文章的衣领,龙文章顺从地站起,然后张立宪懵了,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了龙文章的泪痕。
男儿流血不流泪是张立宪奉行的一贯准则,他想不通龙文章为何而哭。是为了那即将到来的命运吗?
张立宪笨拙地安慰,“你是吴哲的朋友,我也不想你死。你也不一定会死,哭啥子嘛。”
龙文章说:“你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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