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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醒应了一声,却扳正了他脸,细细端详,沈重暄正要问,就被他一把拉进怀里,温热的气息瞬时将他裹住,耳边是孟醒哄小孩儿似的嗓音:“没看见、没看见,我家元元什么也没看见。”
“……”沈重暄觉得羞赧,下意识想挣扎,又怕孟醒当真松手,不自觉地小了力道,这动作就更像小孩子的撒娇,孟醒兴致大起,哄得更是贴心:“不害怕噢,元元是勇敢的男子汉,什么都不怕。”
沈重暄:“……”
他的确是怕的。往常孟醒从不与人结仇,再凶的恶人,一听是这位喜怒无常的酩酊剑大驾光临,都吓得恨不能把脑袋藏进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百宝匣里,上它九九八十一道锁,唯恐触了孟醒霉头,而敢与孟醒交锋的,孟醒往往避开,即使真打起来,也少取人性命,只做玩闹一般哄沈重暄一个笑脸。
这是沈重暄第一次杀人。
点酥剑久不见血,此刻在他手中兴奋地嗡鸣,沈重暄忽然觉得这把剑陌生起来。遥远而模糊的记忆里,他娘应该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为何会与江湖沾边……为何会有这把嗜杀如命的诡异的剑?而孟醒这般能耐的人,能认识他娘——他娘到底是谁?
最让沈重暄恐惧的点,却是他对杀人似乎并无抵触。
孟醒能接受吗?十三岁的孩子初次杀人便如此得心应手?
但孟醒的呵哄突然传入耳廓,沈重暄才觉自己浑身已僵直如根木头,手还不自觉地颤。或许是我杞人忧天,阿醒其实并未现……?
“我还好。”
“感觉如何?”孟醒问。
沈重暄想了想,瑟缩了一下:“……我不喜欢。很陌生,很可怕。我不应该这么做吧?”
孟醒果然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叹了口气:“无事,你不喜欢,以后就不必做了。有人生性嗜杀,有人天生仁德,你若是后者,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沈重暄只觉心尖漫上一大片羞愧,但仍腆着脸装害怕:“那你呢?”
“呃,我?”孟醒想了想自己初次杀人,似乎和在山上杀鸟杀鱼杀野猪并无二致,只是想到剑下之人曾也会说会笑,便觉纵是人家万恶不赦,自己也不该背这杀孽而已,“为师当然不会怕了。”
“你第一次杀人是几岁?”
孟醒沉默片刻,又记起当年那伙将他拐走的牙子,彼时孟无悲留了其中一人一□□气,将剑塞进他手中,冷声吩咐:“孟醒,杀了他。”
于是九岁的孟醒手起剑落,赏了那人一个痛快。
“十三岁。”孟醒道,“与你如今模样,一般无二。”
那小厮来路,孟醒心中已粗粗有了计较,只等着跟封琼当面对质,而封琼也不让他失望,闻言果然大吃一惊,傻了半天才张口结舌:“小叔公……这、这是误会。”
“连一座山都封不干净,还想和琳儿一较高下?”孟醒挑唇,是极辛辣的讽刺,“他说得不假,你确实烂泥扶不上墙,小叔公劝你一句,还是早些洗漱睡了,明州能保一日是一日,你若安分守己一点,将来琳儿打到你家门口,贫道或还有些心情帮你美言几句,让他留住你这不值钱的镶银朱印。”
封琼火大不已,但也自知理亏,只能闭口不言。
孟醒武功高强,他当然不敢配备侍卫,只怕是班门弄斧,反惹猜忌。至于小厮——他武功不精,自然不会允许身边伺候的人武功太强,派去守在山下的小厮婢女皆只是粗通武艺,这时才得报,说那些小厮婢女早就死了个干净。
“若不是你沈小叔武功不俗,你今天这般作为,贫道当真要疑心你是不是见不得小叔公,竟对同门长辈下此毒手,其心当诛。”孟醒这几天做他小叔公做得很是顺口,封琼喊他小叔公本就是真真假假,他却能把这五分真演成十分,端起小叔公的架子就绝不撒手,兀自骂得欢快,“你知不知道小叔公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你这不孝的东西,就该让琳儿拿着家主令来好好罚你!”
封琼被刚弱冠之年的“小叔公”骂了个惨,抑郁不得言,只能赔着笑脸:“小叔公受惊,是琼儿的不是……小叔公眼力不凡,沈小叔也与那贼人交手,可曾看出那贼人来路?”
“诶。”孟醒扭头看沈重暄,“元元,他说什么?为师耳朵背,你给听听,是说要和咱们做生意,孝顺孝顺小叔公吗?”
沈重暄冷笑一声,朝孟醒一点头:“师父,他问我们贼人来路。身为明州凤楼楼主,竟连自家山头混进什么人都不清楚,未免太失职了。”
封琼简直要气晕,孟醒泼赖他是有所耳闻的,封琳临走也劝过几句,说孟醒那张嘴尤其狠毒,一定要避其锋芒,闷声做事最好,但也没见人说他身边这小徒弟也是个阴阳怪气的主儿,他不搭孟醒的话,孟醒却还自带了个捧哏,一唱一和说得欢畅得很。
“沈小叔说得是。那群狗奴才看管不力,确实该罚。”封琼只得四两拨千斤避开话头,“但念在他们已连命都没了,便饶过一回吧?小叔公,琼儿孝心一定赤诚,只不知小叔公有何吩咐,琼儿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孟醒终于绽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向他一弯眼:“诶,这才乖嘛。”
封家推崇商德,却暗地里做过不少不能见人的勾当,孟醒曾听封琳提起几桩,至今也觉得这家人胆子够大,人也够疯。封琼虽然也非面上这般纯良无害,但比起封琳,实在是简单易懂太多,封琳不愿透露封琅一事的线索,从封琼这里下手,才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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