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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谁知她到底记不记得。
想到这里,莫和难得觉得脑子疼。
俗话说,再理智冷静的男人一旦扯上了女人,便成了一团怎么理也理不清的乱麻。
若是寻常人那便也罢了,可如今沉进去的那位,肩上可是挑着整个天下的重责。
思及此,莫和一张脸简直绷成了石头样,连说出的话,都生硬到了极点,他朝着元欢抱拳,正眼不抬,“皇上口谕,太守府已不安全,请公主移居他处。”
等到元欢搭着清茶的手下了马车,抬眸瞧见郊外隐蔽的院子时,才浅浅皱着眉,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她现在才算是明白,自己当初满腔游玩的心思有多天真,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不仅没能帮到什么忙,甚至还要他分出心神额外照顾。
元欢今日披了件缕金挑丝百蝶穿花大氅,纯素的雪色里,身边的人替她撑着伞,她踩到松软的雪层上,脚下便出嘎吱的清脆声,一声接一声不间歇地响。
小小的一个人,被左右丫鬟小厮簇拥着进了门,朝后院走去,俨然就是这寡淡冬日里最着墨最神韵的一,又像是纯白的色彩中抽出的一朵娇牡丹。
严褚从窗边瞧见这一幕,将手里的搁下,眼角眉梢的锋利与冷凝都渐渐褪下,他站起身来,在结了层霜花的窗柩前投下小半片阴影。
“皇上,这可是……”
“欢欢?”另一侧,高忻长身玉立,站在桌角边,目光甫一落到元欢的身上,便再也挪不开半分了。平素里最是冷静的一个人,此刻每说一个字,嘴里就更干涩一分,来时打好的满腹草稿,到了真正见面的这一刻,只能吐出这寥寥几个字来。
在血浓于水的悸动面前,其余的虚话都不用说。
严褚压了压唇角,侧身拍了拍他的肩,从喉咙里低嗯了一声,可瞧着高忻的痴汉样,心里又蓦地有些不舒坦。
高忻知不知道这事暂且另论,可高覆八成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分明对元欢的身份早有所猜测,从前随帝在位时,他不敢查不敢问,现在又怕触怒自己,就一直压着这事,当做不知道。
他高覆从前干过什么混账事,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有数。
现在他不过随便给了个由头,立马就凑了上来,他多少对此有些不齿。只是转念一想,京中那么多官员,世家,哪个出现时不是光鲜亮丽,瞧着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干的缺心缺德事儿着实不少,没有哪一个手上是干净的,包括他自己。
可那个小姑娘,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心里得该有多委屈。
风里夹杂着细小的雪沫,拂在脸上,轻得像初春飘飞的柳絮一样,落在元欢白皙的手背上,又温柔地化成了一滴冰水。
帘子半掀,元欢垂眸含笑入了内室,她的手指头纤细白皙,根根如细葱一样,又透着玉一般的细腻温泽,声音似珠玉落清盘:“等会子雪停了,咱们出去团着雪球玩一会儿,太守府里不好太肆意,然这别院无人,我们也可尽兴一些。”
人未来,声先至。
高忻喉咙里泛出深浓的痒意,他终于忍不住微弯下腰,重而低地咳嗽一声,掩住了喷薄欲出的情绪。
外边娇柔的女声如受了惊般顿了下来,严褚意味不明地斜瞥了高忻一眼。
元欢走进来,一眼就瞧见了严褚身侧站着的男子,长身玉立,芝兰玉树,然目光实在太过锐利深邃,似炙火一般落到她的脸上。
元欢下意识地往严褚身侧靠了靠。
严褚顺势捏了捏她的指骨,气质清贵,姿态散漫,将怯怯的小姑娘往里藏了藏,侧身睨了高忻一眼,强压下不满皱眉的冲动,开口道:“你父亲有何吩咐,现在尽可细说了。”
高忻这才敛神。
他自幼沉稳内敛,思虑问题较寻常同岁之人更周全缜密,年纪轻轻就已是朝中四品侍郎,再有高家做后盾,不知道引得京中多少姑娘暗自倾心。
这是头一回,他见了女子,拘谨得如同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
初初听说自己还有个未曾认回的妹妹时,高忻嗤之以鼻,万分不屑,高家主母早已去世,他是高家唯一的嫡子,才情卓越,能力出众,深得圣上看重,压得一众庶子喘息的机会也没。
若不是同父同母,同出一源的嫡亲妹妹,他根本眼皮子都不带掀一下,只当府上又养了张吃饭的嘴罢了。
深宅大院里,哪来那么多兄友弟恭,兄妹情深的路数?
直到高覆将他喊进书房,把他生母的画像交到他手上时,才知一切都乱了套。
眼前小鹿一样偷偷拿眼打量他的女子,生来就落在吃人的深宫,被所有人排斥、欺辱,甚至险些去给罗笙那样的人当继室。
后来被严褚看中了美貌留在身边,也是无名无分,太后随意惩罚,天下诟病,所有的黑锅与骂名都落到她瘦弱的肩上,到了现在,还失了记忆。
那是他的亲生妹妹,合该被娇养着长大,受万千宠爱,被明珠一样捧着的妹妹!
高忻缓缓垂眸,往前走了两步,郑重抱拳作揖,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清润:“皇上容禀,家父万般嘱咐,待此间事了,让臣将欢欢风风光光迎回高家。”
“欢欢是高家的嫡女。”
这两句斩钉截铁的话,愣是让元欢的瞳孔一缩,她饶是再不记得前事如何,也觉这人说的话实在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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