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交谈1(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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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朔是特意来找她的。他不放心她。
听栗氏说,她干脆利落的答应了退婚,看着倒是不伤心,坚强得很,应当无事。但他还是想来亲自看看。
再怎么样,也是一次挫折。小姑娘以前碰见挫折的时候,很是爱哭鼻子。她会乖巧的坐在他的院子里面闷不吭声流眼泪,也会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偷偷看他求安慰,然后得了他一番好话,便又会絮絮叨叨的:先生,我好委屈啊,我要是再做一次,肯定能做得更好。
娇怜得很,也与他最是亲近——所以他死后,都能想得出她要哭上多久了。
但这回换了身份,换了地方,他是没有资格听她一顿哭诉的,他连寻她也只能是装偶遇。
世家礼仪规矩,他们相遇了也不能隔得太近。于是遥遥一对眼,便一个站在廊下扶疏花木前不动了,一个站在半垂着细竹篾卷帘的廊亭里停了脚。
盛宴铃带着徐妈妈和官桂盈盈行礼,“表兄也来乘凉?”
宁朔嗯了一句,“屋子里面闷。”
盛宴铃:“晚间怕是又要下雨了。”
官桂直接抢了话:“是啊,京都的天可真怪。好在雨再大,也不会打掉树上的桃子——要是一年四季都能吃桃子就好了。”
官桂一门心思都在吃上。宁朔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闻言轻声笑了笑,“我那里有一本果糕书,专门说这种果子做成果饼的,不若你拿了去学一学,将桃子做成桃饼?”
那一年四季都能吃了。
官桂就也笑起来,“三少爷,我家姑娘的书不少,也有类似的膳食书。”
她是喜欢吃,又不是喜欢做吃的。她才不做呢,那么累!
徐妈妈就觉得官桂放肆了,连忙瞪她一眼,拉着她去后面跟着,留盛宴铃和宁朔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说话。
盛宴铃便也说起正事,“多谢表兄这几日为着我的事情忙活,你自己身子尚且还没好全,却还为我劳累。。”
宁朔:“大夫说我没事,多动动反而好,表妹不用挂心。”
然后顿了顿道:“于行止此人,瞧着脑子倒是有些糊涂,自以为是,倔得很。即便是于大人不允许他退婚,他也因着拜了不雨川为师,师如父身,便又会求不雨川出面来退婚。”
“不雨川比于大人又更厉害些,他要是使出些手段来,必定是能退成功的。”
盛宴铃闻言先是诧异的看了一眼宁朔,“表兄似乎尤为不喜不雨老大人。”
然后琢磨了一下,笑了,“表兄是怕我对于行止还心存幻想,藕断丝连,所以才会告诉我他一定会退婚?”
宁朔便犹豫一瞬,还是道了一句:“倒不是怕你心存幻想,表妹能这么快坚定退婚的心,说明心神颇稳,无须担心。只是碰见此事,实在是倒霉,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婚无论是咱们家还是他家,无论于大人愿意不愿意,有不雨川在,最终是能退成功的。”
“能退成功,便是幸事,不用伤怀,你的好姻缘还在后面,能干干脆脆的退婚,反而比于大人拖着执意不退好。”
说完这话,倒是有些感慨:如今跟她说话,也要弯弯绕绕,不然就是逾越。若是从前,哪里用得上这般的迂回。
盛宴铃听出了他的好意,知晓他是真心实意为自己好的,便觉得三表兄实在是个大好人,还觉得他跟先生可真像。
这种感觉实在是怪,她现在还不习惯。但还是因为种奇怪的感觉对他自然而然的亲近了些,道:“表兄放心,我不会伤心的。”
她往前面走了几步,离宁朔近了些,语气也轻快了许多,道:“我家先生曾说,女子一辈子本就不易,能痛痛快快过一辈子,便不要伤怀的活着。且我性子天生怯弱,便要有意的去强一些,这般才能过得好。”
小时候她不懂,只觉得强一点就是凶一点,还偷偷对着铜镜练了好几个凶悍的表情——但后来不用他教,她就懂了。比如说,他病入膏肓,她就要强着性子忍着心慌和泪水为他购置棺木。
比如说,等他既突然又情理之中病逝在一个寂静的深夜里时,即便后悔莫及没有见他最后一面,哭得不能自已,却还要忍着伤痛去为他操办丧事。
“我为他请了很多人来吃丧席,停灵七日,鞭炮就响了七日。”
这些话,她一直没处说去。其实她很想跟人说说先生的事情。于是这般一说,一提起,便有些停不下来了。
因为她现宁朔竟然真的在认真的听她说先生。他认认真真,侧耳倾听,好像她在说什么人间乐理。
她就忍不住继续道:“我听闻人死留魂,七日不散。我先生是孤孤单单到岭南的,那一年春日里,我还小呢,瞧见他的马车上拉着好多书!”
她眼馋了,第一回厚着脸皮大着胆子上了门。她胆子其实很小的,这般胆儿大还是第一次。
“我平时都不敢看杀鸡!但我为了先生,我拔了鸡毛,炖了鸡汤——先生终于被我感动了,便教了我四年的学识。”
“只是先生临死之前,我没能问出他的名字,生辰,来自何处,是否有家人,要不要写信告诉他们他的忌日……这些我都不知道,我便想着,那就给他热热闹闹,光是舞龙舞狮我就请了十八个,还搭了戏台子唱戏。”
岭南有给逝者家里唱戏的风俗。
唱了七天,老人孩子不用喊也来了,家里日日是人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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