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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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想象吧?京城中那个被称为最得体的大家闺秀的邱蝉,其实一点也不得体。她会故意刻不附毛羽的动物,会故意画不着寸缕的姑娘。
在邱府的时候,我一直知道这件事需要避讳遮掩,于是深夜画一幅就用烛灯点一幅,刻完玉石欣赏过后再继续把刀口加深,随意刻成一朵花一株草。
后来老师和父亲大人发现了我用料石极费,也曾问过我,为何巴掌大的玉最后只能刻出鸡蛋大小的东西。
我总是回答自己愚笨,未曾掌握方法,造成玉石浪费,请老师和父亲万勿怜惜,对我加以责罚。
他们听到我这样讲,就不再说什么,反而会安慰我,说不费石料难成大家。
我其实超级有心机的,从十岁之后就懂得表现,也懂得示弱,懂得如何在露锋于内敛之间找到平衡,更懂得如何说话如何做事能让大人们喜欢我。邱家女眷时常觉得我不得了,小小年纪做事已然滴水不漏,还总让人不觉刻意,如沐春风。
这样的评价和夸赞我听得太多了,也因此要求自己做得更好,变得更加忍让,更加大方。
只有乔不厌一个人,会蹙着小眉头问我:“方才看你把桂花糕让给了你堂弟,唉,你会不会很委屈呀?”
十二岁的我,头一回发现别人会让着我,这厢还蒙着,她就把她那份推到了我旁边,歪着脑袋笑嘻嘻地看我:“我其实不太爱吃甜的,你吃呀。”
初次面对这种被照顾的情形,我一时间不晓得该做什么反应。最后有些仓皇地点了点头,捏起一块桂花糕小心翼翼地填进嘴里。
“好吃吗?”她凑近了一些,撑着脸颊满眼期待地看我。
“嗯,好吃。”我点头。不知不觉间,耳根已经有些烫了。
她发现了,完全没有官家小姐的架子,捏起荷叶小团扇给我扇风:“嘻嘻,那你多吃点儿。”
乔不厌她一定不知道,我之所以把自己那份桂花糕送给打滚哭闹的堂弟,是因为我自己压根就不喜欢吃甜。
只不过人是食髓知味的。
我一边讨厌桂花糕的甜腻,一边又无比沉溺于她给的清甜。
于是顺着她对我的认知不露声色地表演:看到桂花糕就两眼放光,捏着桂花糕就小心翼翼,放进嘴里时无比满足,咽下去后还跟她说真的很好吃。
这一装,就装了十年。
乔不厌从未把我看穿。
而她骗我的事,我却很快就发现了。
她说自己不爱吃甜,但其实很爱吃,尤其各种糖果点心。甚至嫁进宫后有一年,我听说她还因为吃了太多甜的东西,患了牙痛。
*
我这辈子嫉妒过两个人。
一个是姜初照,另一个是姜域。
十二岁以前,姜初照就和乔不厌玩得很好了,那时我还没有喜欢上乔不厌,所以看到也不会觉得难过。但十二岁后就不同了,我需要保持着大家闺秀的得体,他带乔不厌去的那些地方、玩过的那些事儿,我向来无法参与。
姜初照让我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无趣。赏花、对酒和颂章吟诗,画画、雕刻和打磨镜子,寒暑相推,春秋更替,一年又一年,总是逃不出那些花样。
我发现自己,不再聪明了。
也因此更加嫉恨这位太子,每时每刻都在担忧长大,因为长大后,乔不厌可能就嫁进宫里去,而我再没那么容易见到她。
这样的嫉妒持续到十五岁的初春,姜初照再次带着乔不厌出去玩了,去的还是遥远又处处新奇的北疆,我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去、也无法带乔不厌去的地方。
很气。
在夜里,就着烛火画姜初照最丑的样子,故意把眼画小,把鼻子画趴,画出不符合实际情况的大门牙后,还是觉得气未消,把画好的头发用肉粉色盖住,使他少年头秃,最后还不过瘾,再补上褐色的麻子。
心头终于舒畅了那么一点点。
次日,贪吃又纨绔的堂弟不受他爹娘劝教,疯子似的冲进我的厢房,还到处翻动,最后把我的画揪出来,流着恶心的涎水问我:“堂姐画的这是谁呀?怎么丑成这样?”
我在心里骂了他八百次,然后微笑着把桌边放了三天的、略有些发霉的桂花糕捏起一块,俯身填进他嘴里:“这画上是阿厌姐姐身边那个公子呢,你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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