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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音晚忍住不动,直到裴策上完了药,将衾被重拢好,她仍是僵僵的,有些呆地凝着幔顶。
裴策走到床头,俯身看她。泪渍已干,一双剪水瞳如碧溪涤过,纯澈清澄。眼周却泛着红,像迷惘的幼鹿。
他用拇指指腹轻轻蹭过她眼尾红痕,问:“哭了?”
声音低低的。江音晚的目光缓缓移过来,聚到他身上。其实是明知故问,但江音晚摇了摇头。
她想说点什么,想说自己既已承诺以己身回报,便会心甘情愿接受一切。可她的嗓子很酸,像有什么哽在喉咙,让她不出声。许是病未愈吧,她想。
最终她只是用那小鹿一般的目光凝着裴策。裴策不由想起,少时落到掌心那一只受伤的幼雀。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江音晚头顶的。
江音晚从那双幽邃的眸里,看到一点笑意,带着几分餍足意味,疑心是自己看错。又听他低声道:“待你痊愈,孤可带你去见江夫人一面。”
江夫人,即她的大伯母。现在大理寺狱。
杏眸里,点点的光亮起,如碎星散落,莹莹璨然。然而又含着犹豫,星子明灭飘摇,一时不敢确信这样的惊喜。
但他既出口,便不会有假。江音晚唇畔梨涡浅浅蕴起,道:“谢殿下。”
风寒初愈,嗓音微哑。喉咙里还是酸酸的,她努力抑住破碎的哭腔,倒成别样的温软。尾音的颤,像钩子一般。
裴策又伸手,凑近了她的头顶,似欲抚摸,却只是用修长的指,将方才揉得微乱的几缕似有似无地梳了梳。最后道:“睡吧。”
江音晚又生出了慌乱。裴策已换了寝衣,想必要留宿。却见裴策直起了身,撩开幔帐,顺手抄起架上的鹤氅,在寝衣外随意一披,便大步向外走去。
罗幔垂影摇摇,她看着那道谡谡长松般的背影,眸中浮现一点迷茫。浸到冰湖里的心,寻着冰面裂隙,沉沉浮浮。
次日。大明宫。
晴曛熹照,宣政殿的重檐庑殿顶上,琉璃瓦熠熠斑斓。飞翘的檐角似凤翅,呼应脊端高踞如钩的鸱吻。
散朝后,文武百官沿汉白玉阶石而下。京兆尹杜怀忠疾行几步,追上前方的太子裴策,在他身侧一礼:“太子殿下请留步。”
裴策着常朝公服,冠远游冠,衣绛纱单衣,束革带金钩褵,佩金缕鞶囊。(1)通身气度清贵不可言,修眉俊目间,敛着斫金伐玉的冷峻凛然,一望便知不可接近。
他闻言顿住步子,疏凉漆眸瞥向侧后方躬身行礼的杜怀忠。
杜怀忠未开口,心里已打了个突,然而还是硬着头皮道:“殿下容禀,京兆府接到一案,下府果毅都尉孙显之子孙炳失踪。经查,正与几日前在平康坊现的尸体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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