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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皂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我先带着夫人出去,前面二十里地就是镇子,让汉生看着你们在这等候。”“好。”李医娘答应,一面解衣服拿大厚衣服给初初加上。正忙碌着,听外面邱汉生道,“啊!有大军过来了——是咱们的人!”一刻钟后,他们的马车被路过的军队解救出来,原他们是本地的守军,奉令欲要前往岭南增援,目的地就是朱提。虽说朱提在北,距离最前线的两国边境线还有六百余里路程,但皇帝听从刘宗生建议,又分别从蜀、广西道、江南道两湖等地共调三万大军,沿边境线在后方几个重镇增兵驻守,以备不时之需,朱提就是其中之一。初初听说了,问毛皂,“毛师傅,不若我们跟着他们一道,你看怎样?”这是一个好主意,但毛皂心里却有别的打算,“柳娘子,战事出现变化,你何必非要现在去那里?不如在此地先停下,待局势明朗再做决定不迟。”初初却摇头,正是因为战事逆转,她才比以前更多一倍焦慌,杨典的夫人说让人送信给伍先生和予印,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收到,会不会守在当地苦苦等她,坚持道,“我有极重要的人在那里等我,必不能再等。”毛皂不语,半晌站起身,“既如此,我去问问那些军爷。”他们这一支一千人的军队由一个五品中镇将所领,叫做姜思恩,毛皂请求拜见,毛遂自荐,“我和邱小哥可以为你们做民夫,拉车扎帐,干什么都行,两个女人并一个丫头,粗活不能做,缝缝补补的还使得,只求爷爷能让我们跟随,一路到朱提。”姜思恩最终看上了毛皂和邱汉生的两把子力气,后来他一路提升,最终官至从三品,再回想起来这节,不禁时时后来得意,我怎么当时他妈的就这么有眼光,造化,好造化!兰州府(注:现为云南省曲靖市)大营。当羊苴咩城被刀德胜收复、宋毅战死的消息传来的时候,贺延山抄起自己的两板斧冲出营帐,他是吴必火的老部下,与宋毅情同兄弟,威楚府大军覆灭、皇帝撤了吴必火的一切职务,贺延山已憋了一肚子的郁气怨气,此番听到宋毅战死,再也忍不住了,叫喊着要集结大军去与刀德胜拼命,被属下拼命拉回。刘宗生赶到兰州府大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一幕。贺延山赤着半片胸膛,目眦须张,通红的眼睛怒火燃烧,嘴里还喷着酒气,他臂力极大,使劲挥舞着手中的斧头,差点伤到一个士兵。“拉老子干什么?他姓刘的没卵子孬种,我不怕刀德胜,娘的,松开,不松开连你们这帮龟孙一起砍!”突然,四下里安静下来,贺延山气喘吁吁,“怎么?”一个副将小声提醒道,“大都督刘大人到了!”贺延山猛一回头,看见的是一个面皮白净、细眼长须的中年人,正是刘宗生。与吴必火等人不同,刘宗生是先做监军(注:前文所述,大周治下军队均设监军,是文职,与对应武官同一级别,为皇帝监督武官所用),再做武官,其人绵密有智谋,能文能武。贺延山以前见过他,上官驾到,他不情愿地扔下双板斧,侧着身子叉手行了行礼。此举极不恭敬,军中等级向来比文官森明,下官见上官,当正面行礼,甚至可单膝下跪,跟随刘宗生的副将脸上已隐现怒意,刘宗生止住他,问,“贺延山,你在做什么?”对方居高临下的态度,贺延山联想到老上官的被撤,宋毅惨死,瓮声瓮气道,“没做啥。”“大理军队已压至昆林(注:现云南省昆明市,大理与大周交界),你为何不操练部署,积极备战,反而逞个人之勇?”对方主动提到此节,贺延山猛然抬头,“威楚府刚破的时候,为什么不让我带兵增援,助宋毅余部脱身?那刀德胜已是力尽气穷,为什么要等到他现在和缓过来?”“大胆!这是圣人的命令!”刘宗生目光灼灼。“圣人!老子打仗的时候,圣人的毛还没长齐呢!”“放肆!”刘宗生一声大喝,左右齐上将贺延山拿住,贺延山怒极,“刘宗生,你凭什么拿我?”他的部将都愣了,想抢上,可是刘宗生这边的人已亮出长枪长矛。刘宗生命人将贺延山硬压着跪下,轻蔑地道,“凭你一介匹夫,也敢枉议圣人!宋毅贪功冒进,被突袭兵败,完全是咎由自取!一万名将士的生命,他死不足惜!你贺延山自到兰州府,操练过几次士兵?做过几回演练?你那帐中的沙盘,动都没有动过吧?斥候营的记录那样混乱——这些最基本的功夫都没有做过,你凭什么敢说去找刀德胜拼命!且不说此地离威楚府还有三百多里的路程,离羊苴咩城再有三百里!给你一个昼夜,凭你现在的状态,能在刀德胜缓过来之前赶得到吗?战场上没有没有原因的胜利,更没有没有原因的失利,你难道也要你的五千名下属,陪着你一同送命!增援宋毅,你是为了圣人,还是为了你们的私谊!”一句句责问如同利剑穿心,贺延山白了脸,跪在地上不再挣扎。刘宗生面向众人大声道,“传我军令,贺延山就地免职,由副将、边校尉将军沈骥接任!”作者有话要说:为doreen的长评加更团聚(新)————————————不过四年未曾见,牵裳小儿到长成———————————————刘宗生放着三个土生土长的副将全都不用,直接任命沈骥做这一个军营的大将,贺延山麾下众将哗然。但他刚刚以雷霆之势撤了贺延山职务,那一番话语,慷慨激昂,字字诛心,关于为将应为手下士兵生命负责的言语,更说到旁边围观的普通士兵的心里,因此下面虽然有人不服,但都没说话。“沈骥!”刘宗生环顾四周,他人生的文雅,此一环视,眼中偶尔闪出的精光却煞有威。“末将在。”沈骥出列,叉手行礼。“随本都督进帐。”营帐内,刘宗生端坐在原本是贺延山的主座上,沈骥站在下首。“知不知道为什么让你做主将?”刘宗生眼睛细长,目光如电。“末将请大都督教诲。”“大都督今日清早已到达大营,微服访谈,只有将军下辖的兵士纪律最严整,”刘宗生身侧站立的一名副将道。沈骥却也不知道对方一行清早就到了,悄无声息地在营地里转了一个多时辰。刘宗生又命刚才说话的副将将一封书信递给沈骥,沈骥打开一看,是自己刚到兰州府时飞书给皇帝的密报,抬起头,刘宗生道,“圣上非常重视你递上去的情况,”沈骥细看上面皇帝的朱砂批示——“兰州府军纪散漫,前方宋毅部如何?若大理有诈,宋毅部可否抵挡?朕心甚虑。”这是之前的批示,五天前又有批示:“转刘宗生阅,尽快提出攻防意见。”“圣上告诉我说你是有心人——让你做主将,本都督取中的就是你的有心。”刘宗生缓缓道,“大理是小国,但那奸妃刀氏狡诈残忍,十足忍性,为诱宋毅深入,不惜先行舍弃都城——他们是背水一战,无路可退,又刚刚阴谋得逞,心劲比我们大!反观我们这一边,已有大臣奏请皇上休战,承认忽林政权。”“不得这样!”沈骥道,“我朝的安宁,四夷臣服是根本之一,刀氏狼子野心,今日既敢弑君行刺,明日就敢骚扰边境,久必成大患,必要除之!”“好!”刘宗生大赞,朝着长安的方向拱手为礼,“为圣上分忧,是我等为人臣子应尽的职责,临危受命,或可达险峰,或可至深渊,沈将军,我要你与我一道,共同担当这样的命运!”姜思恩的队伍以每天三十里的速度向朱提前进。因跟着军队行走,初初一行人的马车在利州就变卖了,留下三匹马,初初和漠漠一匹,李医娘独乘一匹,毛皂和邱汉生与士兵一道步行。蜀地多山路,骑兵基本不能发挥作用,因此除了主将和几个副将有马,士兵们全都是步行,每天三十里的行程,比平地行路不仅慢,而且多出许多辛苦,但初初知道,若是他们单独行路旅途只会更加艰难,一句叫苦都没有。那毛皂见她虽生的弱,性情却这般坚忍,不禁称奇,渐渐地明白一些东西。兰州营更换主将的消息由驿卒传到队伍的时候,姜思恩正指挥着士兵和民夫一起把辎重运过一道山路。蜀道多天险,这一处山路只有五六尺宽,一面是陡峭山坡,一面即是悬崖,单人步行通过时都得战战兢兢,他们还需要将十辆数百斤重的兵车拉过去。第九辆车的时候卡住了,由于路窄,两边不能有人,只能前后拖拽,偏这一处路还是有弯度的,也不敢用马,全靠人力。泥土石块刷拉拉地不断从峭壁上往下跌落,折腾了快半个时辰,陷落的兵车纹丝不动。姜思恩急的全身冒汗,光着膀子和士兵们一起上,换了第十拨人还不行的时候,副将在一旁建议,“将军,休息一会吧。”“妈了个泼皮!”姜思恩把身上的毛巾摔到车上,号令大家休息。这时候,驿卒报来信报,这是军中的军情通报,类似于朝廷的邸报,每天向下面通报,由驿卒传递。姜思恩打开信报,紫黑色的脸膛更是乌黑透紫,“他妈了泼皮!!”上将贺延山被撤职了,换上了一个不认识的沈骥,不仅接替他做了兰州营的主将,更接任贺延山以前在在兰州道地方上的职务——岭南道某上府折冲都尉。姜思恩虽不是贺延山的心腹,但跟了他十几年,很有些交情,胡巴拉的换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难怪他心情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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