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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全的称呼,元曦听了也有一段时日,可还是有些不适应。
无功不受禄,她既不是皇室之人,又没立下什么惊天动地的汗马功劳,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捡这么大一便宜,良心上实在过不去。大约只有尽快完成太后的嘱托,把这些年欠下的恩情都还上,给这段孽缘做个了断,离开这里,回归属于她自己的天地,她心里才能真正舒坦。
元曦如是想着,脚下的步子也跟着加快。
卫旸的书房布置得很雅致,跟他本人一样,不饰繁赘,两张桌子若干书架、圈椅,并一方琴台,便是全部。衬上窗外几簇油绿文竹,和点点含苞待放的白玉兰,古拙又不乏禅意匠心。
元曦进门的时候,他正坐在桌前提运墨。
一身宽松的雨过天青色长袍,绣双鹤暗纹,随他手上的动作振翅欲飞,淡泊清雅,无欲无求。可写下的字,却如铁画银钩,锋芒毕露。勃勃野心在画间展现得淋漓尽致,藏也藏不住。
“你预备在屏风上绣什么字?”写完最后一,卫旸抬头问。
贺寿的词都大同小异,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给皇帝的也不外如是。有风采的,至多做些诗词,拿历朝历代的圣主明君作比,夸耀一下。
卫旸的才学尤在她之上,元曦原以为,这么简单的东西,他应当早就想好了,熟料竟还要问她,到底是谁的爹啊?
在心底暗自翻了个白眼,元曦忖了忖,道:“圣主千年乐未央,御沟金翠满垂杨。年年织作升平字,高映南山献寿觞。”
司空图的《杨柳枝寿杯词》,不仅有对君主千秋日的祝福,还赞颂了如今的太平盛世,绣这个正应景。
卫旸唇角几不可查地勾了下,阴阳怪气的,却没说出话,只俯身洋洋洒洒将那四句写下来,就把往元曦手里一塞,“练吧。”
说完就径直离开书桌,去南窗底下坐着看书。乌黑的眼睛似盛着冬夜月色,冷漠至极。
竟是半分要指点的意思也没有。
既如此,又何必让她过来?
元曦眉梢抽搐了下,握得太紧,玉杆上的青竹雕花纹膈得她掌心生疼。心里将他骂了无数遍,人还是乖乖过去桌前坐好,提悬腕,照着他的字,依葫芦画瓢,在旁边操练起来。
都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元曦开蒙得晚,于读书之事上进益十分艰难。这些年,她琴棋书画虽都有所涉猎,但也仅限于知晓,比不了那些自幼耳濡目染之人。丹青之事,她或许还能得旁人一两声称赞。可书法之道,她就实在无能为力。
寻常的字帖,她练得就已经十分吃力,学卫旸的字就更是难上加难。仔细研究过锋,自觉有些成算,她方才有勇气下。可尖落到纸上,柔软的触感浑然不听她使唤,分明已经用足了力道,却愣是写不平一道横。
“手腕放松些,何必绷这么直,又不是让你去杀人。”
不知何时,卫旸过来了,就站在她身边,吓她好一大跳。手一抖,豆大的墨汁从狼毫尖直落下,“啪”地一声,将纸上的模版字污了好大一块。
“哎呀你干嘛啊!”元曦蹙眉抱怨,抽出帕子,想将那片脏污擦去。
可宫中用纸,都是上好的澄心堂纸,吸墨性极好。这一会儿功夫,墨迹早已渗入肌理,如何擦得干净?
元曦郁愤地吐出一口气,原本因练字而绷紧的肩膀骤然松下,整个人都萎萎的,像只被戳破了气的球。
卫旸冷声一哂,“你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至于吓成这样?不过一个字罢了,有什么的?”
话虽如此说,可语气却分明带着些许愉悦,似在高兴她能这般宝贝自己的字。
元曦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她当然知道,一个字而已,没必要可惜。若是别人,她大约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可偏偏是卫旸。狗一样的脾气,又臭又怪。让他写这四句话,他脸都能黑成那样,现在让他再写一遍,还不知要怎么挖苦她。
当下她也没好脾气,怼道:“殿下说这么多,为何不自己过来,把这个字补上?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殿下难不成也是一个爱空口说大话之徒?”
卫旸笑容凝固在嘴角。
元曦难得见他吃瘪,又眨巴着眼,歪头狡黠一笑,“不过一个字罢了,有什么的?”
卫旸:“……”
死丫头,果然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才刚摆脱掉脑袋的危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还敢拿他的话跟他叫板?
卫旸冷声一嗤,却是握着手里的书卷,踟蹰不前。
一个字而已,的确没什么,他倒也不至于为这个同她拿乔,只是……
不远万里从赈灾之地赶回来救她,又接连几日熬夜为她吹箫,甚至那天晚上还……这段时日,自己有多反常,他不是没觉,只是不明白,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
想是心魔作祟,自归云山回来后,他便刻意避着她,得空便会去华相寺静坐清修,让自己浮躁的心平静下来。
可闭上眼,梦里全是她的容颜,一颦一笑,一娇一嗔,都那样栩栩如生。他想推开,可是她拥着自己,一声声娇娇唤“哥哥”,每一道眼波都是一枚摄魂夺魄的钩子,叫他如何放得下?以至于他每次醒来,寝衣床褥都得重换过一遍。
为此,他还特特去寻过云雾敛,想让他帮自己扎上几针,醒醒神。可那家伙听完就只是笑,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揶揄他,说什么“他需要的不是银针,而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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