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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沉便低声说了一句。陈平颔首,随即扬声道:&ldo;多谢这位老爷好心让路,只是我家公子今日买了三盆兰花盆景,特吩咐小的宁可慢些赶路也要避免颠簸,故此缓行。老爷随意赶车便可,不必忧虑我们。&rdo;他突然开口,林家五口子都愣了一下。柳氏有些尴尬。她本来就觉得那赵公子不像轻浮之人,是看大女儿太不自在才提醒丈夫的,眼下自家这样主动让路,也不知对方会怎样想。阿桔更是彻底闹了个大红脸。果然,果然是她多想了,对方爱花惜花,慢行根本与她无关。林贤则爽朗回道:&ldo;原来如此,林某还担心我们走的慢耽误贵人行程,这下终于可以放心了。&rdo;双方理由都找的冠冕堂皇,寒暄几句后很快静默下来,继续一前一后慢慢地走。确定对方并非有心跟随后,为了解大女儿的羞窘,柳氏开始找话聊,问她在姨母家有没有看到新品兰花。有话说总比没话说好,阿桔强迫自己不去理那种似有若无的被注视感,认真跟母亲聊了起来。她声音轻柔,赵沉到底隔了一定距离,并听不清楚,只能看见她红唇启合。他盯着那个农家姑娘,有些失神。当日初见,只是惊鸿一瞥,就像在荒原枯行太久,路边突然出现一朵娇艳野花,任谁都会驻足观赏,路过之后便不会多想。再遇是在品兰居,隔着纱帘,他看见她坐在里面,安静地像画中人,不知是她美得让人过目不忘,还是自己记性太好,他一眼认出了她。原本想在书房先挑字画的,因诧异此等巧遇,不由朝她那边走了过去。先是注意到她,再发现那株兰花。他对各种兰花也算熟悉,却并未见过这种,惊奇之际听她喃喃出声,正是昔日江南花农进贡时对大一品的品评。他震惊一个乡野姑娘竟知晓宫里新传出来的品兰之词,也怀疑此兰真假,便直接问她。谁料她……这些年他赵沉虽落魄,但凡出门,总有姑娘对他青睐有加。那日此女看出他身上戴了玉佩,他以为她跟他的弟弟一样盯着他打量了良久,今日主动问话,便按以往经历猜测她多半会惊喜或羞涩,未料她只是淡淡回了一句,非但不答话,还想把他推给那些只会鹦鹉学舌的愚笨丫鬟。虽有不悦,毕竟是陌生人,他懒得跟她计较。等待伙计搬运盆景时,发现她偷窥自己,赵沉突然懂了,这姑娘其实对他有意,冷淡只是以退为进?对此他惟有不屑,只是碰巧两辆车又同时出了镇子,他闲来无事,便让陈平靠了出去,想看看她还会玩什么花样。大宅里的龌龊他自小耳濡目染,农家姑娘稍微高深点的手段,他还真没领教过。他盯着她看。十五六岁的样子,斜腿坐在车上,白色长裙铺散,将一双绣鞋都遮住了。她上半身挺直,虚靠车板,驴车颠簸,她身子跟着轻摇,胸前鼓胀颤颤巍巍……赵沉别开眼。他九岁来到乡下,长大后母亲并未给他安排通房,他本身不重欲,亦没想过对身边几个丫鬟动手脚,更不会多看,所以今日碰巧,他第一次知道姑娘那里动起来是什么模样。欲来的不受控制,他看着兰花平复,过了会儿才再次抬头看她。这次他只看她脸。姑娘低着头,脸蛋红红真正是芙蓉面,说是害羞,她眉头皱着,嘴角抿着,更像是羞恼。发现他在看她了?赵沉不太相信,直到她父亲回头,紧接着将驴车赶到一旁,含义不言而喻。这个时候,赵沉才真正明白,这姑娘是真的不想让他看,否则同路这么久,她怎么一次都没有转过来,哪怕是假装无意地回头?那品兰居外她为何偷看他?兰花清香忽的飘了过来,赵沉低头,对上那株大一品,恍然大悟,她看的是花。这个真相让赵沉有些不自在,原来不是她以退为进,是他自作多情。尴尬之后是好奇,以他的容貌和表现出来的富贵,难道她就没有半点动心?他再次看去。忽然又一阵风吹来,将纱帘挑起。阿桔一直悄悄留意着后面,见纱帘动了,她不由自主偷眼看去,正好对上男人探究专注的目光。虽然纱帘很快又落了下来,但那一瞬对视足以让阿桔确定,对方确实一直在看她,绝非错觉。阿桔再也无法容忍下去,别说自己已经定亲,就算没有,他怎么能如此失礼?可这条路不是她家的,他坚持要在后面走,她也没办法。阿桔又恼又急,忽见妹妹腰带随风而舞,她灵机一动。她拿出帕子,装作要擦汗,快要碰到额头时故意松了手,帕子被风吹走。&ldo;快停车,阿桔帕子掉下去了!&rdo;柳氏见了,赶紧喊道,那可是她姨母今日新送的兰花帕子,上好的绸缎正宗的苏绣,值好几两银子呢。阿桔也回头看,见帕子落到了田地垄上,低声道:&ldo;爹爹,你把车停到路边吧,我去捡回来。&rdo;母女俩都催,林贤迅速停车下车,再把驴车牵到地边上,免得耽误后面马车行程。车刚停稳,没等阿桔下车,林重九抢着从前头辕座那里跳了下去,脆脆道:&ldo;大姐你坐着,我去帮你捡!&rdo;弟弟都下去了,阿桔便坐在车上等着。林贤见陈平放缓了速度,朝他拱手道:&ldo;我们有事要耽搁一下,小兄弟先走吧!&rdo;&ldo;多谢林老爷!&rdo;人家都把路让出来了,陈平不用请示也知道该怎么回答,道谢后稍微往左边避开些,依然不缓不慢地赶车。马车慢慢超过了驴车。赵沉面无表情,过了片刻,他回头看。车后,男童已经坐回长姐旁边,正将帕子递给她,姑娘微微低头,不知在跟弟弟说什么,笑靥如花。赵沉盯着她,在她抬头前,转身坐正。他听那妇人喊她阿桔,阿桔……果然是农家姑娘。可她没用手段引他注意,躲他的手段倒是信手拈来,不着痕迹。把他当成登徒子了?如果他真是登徒子,大可随便扔个什么东西下去,重新落在他们后头,继续盯着她看,挑开帘看,看她脸看她……看得她面红耳赤躲无可躲。可他不是,他不屑于那样做,她也不值得他如此放下身段脸面。约莫两刻钟后,前面路旁出现一条小路,林贤驾着驴车拐了下去,回村。身后渐渐没了动静,赵沉回头,就见那辆驴车在一条小道上轻快地朝一处村落去了。他闲来无事,一直盯着驴车看,即便距离远得他根本看不清车上的人。驴车进了村子,沿村西小路慢慢朝北走,走到村北最后一条街,再次拐了进去。至于他们停在何处,赵沉就看不见了。肯定是住在那条街上的。想到她羞恼模样,赵沉冷笑,如果他真是登徒子,真想欺负她,她以为她能躲得掉?她该庆幸他不是。☆、婚事日落之前,赵沉终于到了家。夕阳余晖里,一座整齐的农庄孤立在村落东头,与最近的农舍也隔了一里地左右。赵沉立在门口,望着这座庄子,面容清冷平静。&ldo;少爷?&rdo;陈平低头,小声提醒道。&ldo;东西直接搬到夫人院子去。&rdo;赵平头也不回地道。陈平立即吩咐门房去喊人。三进的宅院,赵平沿着走廊直接往后走,穿过月亮门,他脚步一顿。眼前的院子里种满了兰花,夕阳西下,一个穿白底绣兰花褙子的妇人站在花圃前,正低头看花。她侧对这边,柔和面庞染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娴静甜美,仿佛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那些沉重的过往,亦不曾影响她丝毫。单看她宁静侧影,任谁也想不到这个附近百姓眼中的富家太太,曾经是礼部侍郎家的二姑娘,曾经是延平侯一品诰命夫人,曾经……吃过那么多苦。&ldo;娘,我回来了。&rdo;他高声唤道,下了台阶。&ldo;怎么回来这么晚,县城生意耽搁了?我还以为你今日不回来了。&rdo;宁氏抬头,惊喜又埋怨。等赵沉走到身边,她拍拍他肩膀,扶着他手臂打量几眼,心疼地道:&ldo;最近你总跑来跑去的,人都晒黑了一圈。问梅,快去吩咐水房备水。&rdo;&ldo;夫人,您一早就吩咐过了,那边一直备着水呢,少爷何时用都行。&rdo;她身后细长身形鹅蛋脸的美貌丫鬟笑着答道。宁氏懊恼地对儿子笑:&ldo;都是惦记你惦记的,行了,你先去洗洗,一会儿该吃饭了。&rdo;&ldo;不急,回来时我顺路去了品兰居,给娘带了几样好东西。&rdo;赵沉扶着母亲往堂屋走,进屋时见陈平领着五个小厮从院门那边过来了,便扶母亲落座,他站在一旁,看下人将兰花盆景屏风都摆在堂屋中间。他用眼神示意陈平把手中画轴交给问梅,便让他领着几人下去了。宁氏最先注意到三盆兰花,其中两盆是蕙兰珍品仙绿,另一盆花色翠绿的……&ldo;娘,这便是去年我跟你提及的大一品,周家手艺确实不俗,我还以为要等回京时才能买来送你。&rdo;知道母亲不认识,赵沉轻声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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