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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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之,晏家父子却只是随行,无权调动兵马,殷无峥早疑心城南瞒报灾情与坊间流言之事与晏家有关,庄慕青事后查探也只发现些许蛛丝马迹,晏颂清做事谨慎,不留马脚,可越是做得利落便越是惹人疑心,即便是没有证据,可晏颂清太急着杀凤栩,目的那样明显,分明是在有恃无恐地告诉殷无峥——是我做的又怎样?
新主若动了晏家,势必会让随他开拓江山的将士们寒心,晏颂清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他在用战功威胁殷无峥。
本就疑心深重的殷无峥恰好最厌恶的便是威胁。
晏贺入朝安城时骑着马在闹街之上招摇过市,又话里话外地提醒殷无峥,别忘了他是如何爬到今日这个位置的,殷无峥便借着此次端午祭龙神宴百官抬举段乔义,让武将们知晓他并无重文轻武之意。
顺势敲打晏家,让他们明白何为君臣。
于是晏家父子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覆水
碧波苑是大启定下国号那年太祖皇帝下令修建的,不似朝安城的皇城那般巍峨恢弘,却是一派风逸雅致,园林花圃修葺得格外讲究,长廊幽深,画壁雕栏,青石潭水如明镜,白玉路花繁锦簇,正是好光景。
凤栩一路而来没怎么瞧,也不管好奇惊诧的允乐,径自进寝殿后将门也关了起来。
随即静静地在门后站了一会儿,忽地将脊背贴上了门板,缓缓将脸颊埋入掌心。
他本是不愿来碧波苑的。
宁康皇帝在位时,凤栩每逢夏日便要来碧波苑住上一段时日避暑,碧波苑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得很,可也正因如此,凤栩才不想来。
当年风光无两的靖王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落魄的一日,同样如今厌生自弃的凤栩也不愿去想从前的自己,他也甚少对镜自观,往时有多恣意纵欢,而今便有多举步维艰,凤栩不想也不敢回头。
那太痛了,只有在服用长醉欢时,凤栩才不由自主地在虚无缥缈的欢愉中陷入回忆。
从前诸多欢喜,皆是前尘云烟,如今稍稍触及,便是砭骨的刺痛。
半晌,允乐的声音从外边响起,带着些小心翼翼,“主子,奴才进去给您收拾收拾?”
足有良久,那扇门才被轻轻拉开,凤栩神色疏淡,也不作声,允乐见他神色难霁,也不敢多言,立刻将从在宫中带来的细软收拾安置。
直到他拿出一个漆木匣子,凤栩才蓦地出声:“那个放着,我亲自收,你退下吧。”
“是。”允乐立刻将之放回桌上,躬身退了下去。
他一走,凤栩的神色便变了,恹恹地伸手撑在小几之上,眉眼间萦绕着沉沉阴郁,若说这世上他最不愿去的地方,碧波苑算是一个,这里实在承载了他太多的往日欢喜,仅是瞥见那些记忆中无比熟悉的草木回廊,凤栩都会觉得喘不过气。
他仿佛将自己割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当年的靖王凤栩,一个是旧朝的傀儡天子,靖王的一切都是他不敢想不敢碰的奢求,前尘往事如梦亦如幻,镜花水月般十余年的风光潇洒,在一刹那戛然而止,消失得干干净净。
可殷无峥非要逼着他想起来,陆青梧母子虽说没住在净麟宫,却被殷无峥安排在附近的殿宇内住下,端午祭祀,又非要将他从宫中带出来,可凤栩只想留在自己那狭小的一方天地中哪里都不要去。
这一坐便是大半日,掌灯时分殷无峥回来,碧波苑不比宫中,殷无峥直接将凤栩安置在了自己的寝宫,其实在宫中殷无峥也甚少宿在天子寝居,而是日日去净麟宫与凤栩同睡。
殷无峥甫一进院子里便发现,寝居内连烛火都没点起,漆黑一片。
允乐守在外头,战战兢兢地禀报:“陛、陛下,主子一直没出来过,也不许咱们进去。”
殷无峥望着那不见光的寝居,顿住须臾后说:“嗯,拿盏烛台来。”
允乐立刻拿了正亮着火的烛台,殷无峥自己拿去进了门,柔暖烛光驱散了屋中沉闷的漆黑,殷无峥瞧见了坐在外间的凤栩,他仿佛一尊雕塑般无悲无喜地坐在那,烛光也未能驱散那玉秀眉间压抑的郁色。
便仿佛窥见了他这两年来所经历的寒风冷霜。
凤栩见殷无峥将烛台放在桌上,又朝自己走过来。
“你从前很喜欢这里。”殷无峥站在凤栩身前,身手去抚他的眉心。
凤栩却将脸一偏,躲开了。
“什么从前。”他说,“我都不记得了。”
殷无峥便伸手轻轻桎梏住他的下颌,要他转回来。
凤栩不大情愿,余光中却蓦地瞥见灯影下殷无峥神色间的痛惜,不由微微一怔,旋即又觉得不可思议,殷无峥脸上不该出现那样的神情,他永远都是冷峻严厉不苟言笑的。
但凤栩真真切切地从殷无峥的微微皱起的眉间瞧出了严苛之外的缠绵意味。
“凤栩。”
一声轻叹似的低唤声后,殷无峥忽而俯身去揽住凤栩的腰身,将他搂入怀后转身置换了彼此的位置,他坐在了方才凤栩坐着的地方,而凤栩被他揽在了怀中坐在腿面。
殷无峥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他说:“凤栩,别怕。”
凤栩蓦地一震。
殷无峥瞧得出凤栩抗拒之下的畏惧,无论重逢后的小凤凰表现得有多坚韧强大,他都能瞧得出,凤栩在害怕与曾经有关的一切,譬如那座囚了他两年的明心殿,凤栩连院子里都不去,他将自己蜷缩在阴暗狭小的一隅之中,就像受了伤后紧闭壳的河蚌,下意识地将自己缩在自以为安全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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