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杞人忧天(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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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二
也称为:龙抬头。
寅时,阴云密布。
杨惟德一早上在观星台上观察天候,子时风起,丑时大雪席卷而来,他不由得心花怒放,若是上午大雪不停,则京城范围内当看不到日蚀,只能看到天色忽而阴沉如夜片刻又恢复,童谣的攻心术自破,天子也当重拾自信,因为昭昭天命仍然站在大宋这边。
今天他的另一项任务是陪同官家,赴城南圆坵祭祀。这项求丰收的传统自汉以来已越千年,通常主祭都由皇帝亲自担任,由此向天下展示天子对农桑的重视。但是今年略有些不同,童谣里写明了吞扶光俯真龙,似乎暗示了他会在二月二日蚀中被迫屈服。官家也曾一度失去了亲赴雍丘圆坵,直接挑战童谣的勇气,想要改日子,然而群臣纷纷反对,认为那会被百姓解读为对天的恐惧,进而产生天命是否还在大宋的猜疑。于是最终,官家才硬着头皮决定按老日子来祭天,同时破天荒带来了皇后收养的宗室子赵宗实,据说是因为前枢密院史,集贤殿大学士、临淄公晏殊入宫见了官家。
晏殊大抵是自恃病入膏肓,所以豁出来进了一言。他认为天意虽难测,但是确定太子或可以告慰宗庙顺应天意,加持正统性。
若非现今的状况,并没有人敢在驾前提立储之事,尤其十三团练也非官家亲生,官家虽春秋已高、有心无力,但是一直希望有一个龙子。现在只得向天命屈服,但愿能解决眼下的困局。
实则暗借灾异阐述天命,曲折进谏教化君王,本是董仲舒以降的儒学本职,只是后来这门手艺荒疏了,反被君王借助各种天相变化,借助和尚老道,借助傩仪扶乩跳大神,偷偷又夺回了天意的解释权。晏殊这次借着谣谶倒逼君王,倒是颇有了几分圣教遗风。
每年的祭祀活动,也是杨惟德这个春官的本分,祭祀时杨惟德要站在圆坵第二层一角,跟着官家与百官一起跪拜玄天上帝,这件事不能耽搁,于是他下了观星台便坐一乘小轿赶往朱雀门瓮城。那里的全副銮驾已经备好,百姓面前的皇家威仪丝毫不减,甚至护送兵马还更多了几百人。
老杨登上车队中第七辆马车,已然相当靠前了。文彦博与包拯已然在那里,虽然他们至今赋闲,然而却坚持一同祭拜上苍。大概也想看看,谶语是否应验?
见杨惟德上车,老包忍不住揶揄:“你保举的沈括今日可未见来到。”
“怕是是哪里耽搁了吧?平日可是极伶俐的孩子。”
“也无妨嘛,时日紧迫无法应期,过几日到了再说。”文彦博出言缓颊。
“文相,其实来不来的倒也不打紧。我只是看杨春少卿上车时颇有些得意,呵呵,真个是天降大雪,遂了心意。”
“何止是下官,想来这场雪也是官家所想要的。”杨惟德不掩喜色道。
“是啊……我昨日进宫,见那张真人正烧了符咒:敕令藤六巽二各归其位,风雪弥天,神听敕令……”文彦博面无表情道,“官家也是想以术斗术,今日若谶语不应,则连日来危言耸听半数去矣。幕后之徒想必只能知难而退了。”
“简直掩耳盗铃,京城大雪其他地方就看不见?”包拯不屑道。
“其余远些地方,或非全蚀而为偏蚀,而历来天文历都以全蚀犯京城为最大忌。”杨惟德道。
“可有什么说法?”文彦博问。
“后汉书天文志云:日者,太阳之精,人君之象。君道有亏,有阴所乘,故蚀。”
“此事颇有些无稽,”包拯立即抢言,“荀子云: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星辰日月与君王是否君王圣明并无关系。夫子又云:敬鬼神而远之。”
“希仁兄,夫子可是说敬鬼神,并未引为无稽。”文彦博插进一言,让杨惟德松了一口气。
“文相,须知先圣却不语怪力乱神。”
“然而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膰,戎有受脤,神之大节也。鬼神之事,何必辨明透彻?为君为臣者,宁可信其有,时时如临神明,处处行事谨慎尤恐失德而逆天命,如此善政自出。若不信神明,便刻刻无敬无畏,任意逆天而行,则亡国不远矣。”文彦博道。
“话虽如此。却也须有个节制。”
“如何节制?公,有何高见?”
“夏道尊命,事鬼敬神而远之;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先鬼而后礼;周人尊礼尚施,事鬼敬神而远之。夏周敬神之道各有其害,然而殷人淫祀过甚,荼毒人民只问鬼神,实乃取祸亡国之道。”
“既然夏周敬神各有其害,殷商淫祀取祸之道,依希仁兄所见,这节制何在?”
“上尊天,中事鬼神,下爱人。此节制也。”包拯凛然道。
“言虽有理,却只是庙堂高论,并非务实之策。”
“文相公……”包拯一时语塞。作为朝堂第一杠精,这是极少有的情况。
“须知此刻正有人要以鬼神蛊惑之术颠覆大宋江山,岂能执迷论道,为今之计,只能从长计议见机拆招。”
“文相所言极是。”杨惟德赶紧恭维,他已然听出这番辩经,包拯落到了下风。
“不能将奸佞绳之以法,竟然只能从长计议,知难而退,我不甘心。”
“现下这童谣屡屡应验,已足胜十万兵甲了,若那张真人做法,能让这伙奸佞能暂退也是不可多求,先过这关吧……咳咳咳……”文彦博咳嗽一阵,闭眼瞌睡起来,也不知道真睡还是避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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