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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老街,王彧尧低头看她一眼,小声提醒:“我们到老街了,还记不记得这里?”
原来不知不觉两人已走至西贡街,多年无回过旧地,依旧是人流旺闹事,还是那条老街,那条小巷,街边少了卖喊声,小店内的老式音响放着陈百强《一生何求》,旧时痕迹而今尤在,岁月留下古老街灯。
巷口墙壁上的刻字划痕仍在,王彧尧扶着王茵向前,抬高她右手摸上墙壁,感受这既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那年1991,她十三岁,王彧尧刚过二十三。他骑着一辆抢来的二手单车在街头四处横行,王茵下学堂,他载她到处兜风,她坐在后头紧搂着他的腰,单车行在狭窄的巷口,伴随着大街小巷传来的吆喝声,在他的动作下生锈的铃铛发出一阵阵清脆的铃音。
那是王茵对这里唯一的记忆,她记起了王彧尧顶着一白毛头,穿着破洞牛仔喇叭裤,带一帮小弟窜去各大街头收保护费,那时候她放学堂回家,逢人就问她,那个收保护费的后生仔,怎么没骑车去学校接你。
更有不知情的人劝她,学生妹年纪轻不懂事,女孩子好好读书拿张文凭最重要,跟住这种烂仔没得出息。
当年王彧尧带她走得匆忙,也未同街坊邻居打声招呼。一别经年,王茵没想过再次回来,会是这等遭遇。
她以为自己在温哥华读书完,拿到卑诗大学文凭,就能在香港好好发展,万没料到在回埠后遭遇芟夷大难,导致双目失明,这点无论如何也叫她乐观不了,想想看,现今哪家大公司会聘用一个盲人,还有,她会给王彧尧增添多少麻烦。
此时对面街头,一位大婶生气跺脚,扯嗓门一声怒喊,将王茵从回忆拉回现实,“大盘连涨三天,远华连跌三天。一个仙都没捞到。”
丈夫在旁忍不住抱怨:“早让你听我讲快点抛!你理都不理。”
“我怎么知道!”继而夫妻两人开始争吵不休。
最近股市大跌,但仍挡不住前赴后继想要一夜致富之人。
王彧尧望着远处的场景摇头轻笑,不置一词。
王茵突然发问:“彧尧,刚回埠时,你说你要做生意,有无拿钱去炒股。”股票这种东西,在港地连菜市场大妈都知道。就连阿婆都会关注股市行情。
王茵不知王彧尧仍继续开店,而且雇了旧识辉佬当伙计,生意还不错。
王彧尧被她言语逗笑:“知不知富贵险中求,这种单方面的金钱赌博担当得风险太不值。还得似他们这样,天天为钱争个你死我活。”
王茵意不在此:“话是这样讲,虽然股票是无底洞,但是你不觉得像他们这样小吵小闹好有趣?”
“你钟意过这种生活?书都白读了!”他语中带笑,继而伸指弹向她前额,再次忍俊不禁道:“你竟然会觉得这样有趣?我敢说,他们今后的日子就困在一个小平房中,吵吵闹闹过完下半生。”到底是个女人,没有远虑也实属正常。
就这样平平淡淡过完庸俗的下半辈子,为个几文钱争得面红耳赤,半点追求也无,这不是他王彧尧要过的生活。难道让他守着那个小店,抑或是在村里困一辈子,开什么玩笑。他活着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王茵低声反驳,声音却只得自己听见:“这有什么不好,只要能同你一起,我就好知足。”她也曾有鸿鹄之志,但现今却不得不对自己认命。况且在王茵看来,她心怡王彧尧已是不争事实,任何事都比不过和王彧尧在一起更重要。
王彧尧恍若未闻望她一眼,目光湛亮,没再接话。
其实王茵也不知何时喜欢上王彧尧,他们并无血缘关系,可在某种意义上却胜似亲人,她自小被寄养在王彧尧家,就连姓氏也是王茵主动提出更改。
多可笑,那时候连亲生父亲都不认她,人人都当她是大佬倪康的私生女,人前一句大小姐,人后笑她,福薄命衰,最后倪康一死,树倒猢狲散,旁人见她如瘟疫。
只有王彧尧一直陪在她身边。这个年长他十岁的男人,在她九岁时就以一个兄长兼父亲的身份介入她的生活,供她读书生活,十几年如一日。哪怕是初到温哥华时生活拮据,还要负担她高昂学费,他也未有过一句抱怨。
十几年的陪伴早就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依赖。王茵无法想象,若是离开王彧尧,她往后的日子究竟会怎样。
☆、第三章
新村这边,阿婆每日在家整理房间,照顾王茵饮食起居,一栋破旧的砖瓦小楼,房间倒是有许多,偌大的屋子她一人收拾不来。同王茵更是无话题可聊,有时兴致勃勃地同王茵聊聊村中近况,发觉王茵根本毫无兴趣,在她看来,王茵性格时有古怪,也不爱交际。每天都是呆在卧室听剧,只等着王彧尧回屋。
富村比王茵大三岁,家离王茵并不远,偶尔会借故来此串门,每次见到王茵,他便面色发红,同她说上几句话更是心跳加速,舌头打结,千言万语梗在喉间,不得发声。
阿婆是何许人也,一眼便能看穿富村心思,以后每日都差他前来做事。仔细想想也是,阿婆每天除了照顾王茵的饮食起居,还要洗衣打扫,有个免费劳动力怎能不多加利用。
今天中午富村经过祖屋,阿婆急忙报备说屋里电灯已坏,富村便赶忙跑进屋修理。
厅屋里只得几件简单的家具。
头顶上的生锈的风扇啧啧声转动,富村身穿黑背心,后背早已被汗水晕成一幅地图,搬条长凳,关电闸,立在长凳将旧灯摘下准备换新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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