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褚祎（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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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村里，齐爷撑着半边天，他的话就是半拉子圣旨。午子听得大气也不敢出，嘴角里挤出两个字：“行，行。”
“还有你，二木子！你小子得听你午子哥的话，我不在跟前，他说了算，听见了没有？”齐爷又冲着二木大声叮嘱了几句。
二木在大席子上不耐烦了，“行了，爷爷，一大早就吱吱哇哇，烦死了。”
齐爷没跟他计较，“好了，你们玩儿去吧，我忙去了。”转头又对着外孙女说：“小林子，你可不要乱跑，就在大树下凉快着，看看书，渴了饿了找午子给你弄，午子到哪儿你就跟着到哪儿，别走丢了，中午会有人送饭过来。”一转眼，齐爷就变成“温暖爷”了。小林缓缓地点了点头。“午子，你小子上点子心啊！小林可是我的心头肉，不能有一点闪失，你机灵点儿。回头，我整几个枪子儿，带你打枪去。”
午子一听“打枪”，马上立正、敬礼：“是！老连长，保证完成任务！齐爷，您说话得算数儿啊！”午子早就手痒痒了，精神头十足。
“算话，当然算话，你齐爷我从不打舌仗。”说着说着，人就急匆匆走了，找他的收割队伍去了。
事情是答应下来了，午子开始犯难了，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照顾过什么弟弟妹妹的，更别说一个陌生女孩了，说啥？做啥？唠啥？全都不会，脑门子上渗出了大汗珠子，趁着二木催促着他开二网的空儿，他给小林扔了一句话：“你就在大席子上坐着吧，我们很快回来。”就跑向大渠。一边等鱼来，一边寻思着接下来的戏怎么个唱法。想了两网子的时间，也没掰扯出个子丑寅卯，打了点什么鱼、什么虾也没心思管了，二木的叫喊声也一一从耳边溜走，没进脑子里。
总算熬到晌午后，有人来送饭了，是二木的姑姑——也是小林的妈妈。最近收麦子时间，午子家和二木家轮流派人往地里送饭，就免得家人和工人来回跑了，顺便给孩子们也搭送些汤菜馍馍之类的。平时都是二木去麦地另一边的大路上等着去取，今天特殊，有小林在，二木姑姑惦记着女儿，直接送到了大树下，也顺便叮嘱了午子和二木，他姑姑是文人出身，话说得就舒坦多了，让午子还怪难为情的。
晚上，在打麦场玩儿的时候，二木告诉午子，他姑姑在城里住，小林在城里读书上学，开学该上八年级了，在城里西区中学，学习成绩特别好。
听着二木的介绍，午子心里掠过一丝紧张的气息，他开学就读九年级了，学习成绩不太好也不太坏，而且自己总是松松散散的，他忽然觉得学习“不怎么样”有点没面子，以前可没这么觉得，他是在东区中学上学，和西区中学分别把在县城的东西两头，中间有一条大马路连着，骑自行车得走半个多小时。午子听妈妈说过，西区中学比他在的学校各方面都好，教学质量和中高考成绩都过他们学校一大截。他愁明天怎么去“照顾”那个叫小林的女生，齐爷下命令了，弄不好又要挨那个齐老头子的训了，打枪的事儿就悬了，他还是很怵齐爷的，感觉头上像悬了一把剑。于是整个晚上睡得迷迷糊糊，也没睡成个整觉，早上比平日早醒了许多，在床上赖了好一阵，着愣，到点儿了才又急匆匆地起床，拎着他的道具出门了。
去了大渠，打完第一网，二木突然问午子：“午子哥，你今天怎么不光着膀子了？那样多利索。”午子没理他。二木又问：“午子哥，你觉得我姐今天会穿啥颜色的裙子来？你觉得她长得好看不？”午子仍旧没有正眼看二木。“午子哥，你怎么脸红了？”二木继续挑衅。
“你小子烦不烦？闭上你的小鸟嘴，快点收鱼，你吃不吃早饭了？”午子大声吼了二木几句，二木吐了两下舌头，闭了嘴，干起活儿来。
他俩往大树那儿走的时候，远远就看见树底下已经有一个淡黄色的身影坐在大席子上了，估计齐爷是从大路上来的，把小林寄放在这儿了。连个招呼也没打，这个老小子！午子心里抱怨着，硬着头皮走向大树。二木先拎着鱼篓蹦跶到大树下，“姐，你咋这么早就来了？吃饭没？你看啥书？”他和他姐还是很亲近的。
小林坐着没动，只抬头看着二木笑了笑，顺便扫了一眼渠堰上的午子。又看着二木，用手指了指大席子上放着的小饭桶。
午子的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慢腾腾地走上斜坡来，用手摸着湿了半截子的大背心，故意绕着大席子上小林的背后走向窝棚，顺便偷眼瞄了她的背影两秒钟，看见乌黑的大马尾辫和淡黄色的裙子。去窝棚里换了大背心和大裤衩，开始生火炖鱼。
二木的嘴一点儿也不闲着。“午子哥，今天多加点儿水，给我姐也尝尝咱们的鲜鱼汤。”“午子哥，你穿这么多热不热？”“午子哥，你该往火桶里添大树枝了。”“午子哥，你也来大席子上坐着等锅开吧。”“我姐这儿还有别的书，你也来看吧。”
这小子今天话这么多，烦死了，肯定是故意的，看我晚上去打麦场收拾他。午子心里恨恨的。但是也不好意思当着小林的面爆粗口，也始终不敢应答，像是犯了大错低着头挨训似的，在火桶边上坐着，呛着烟味，出了一头的大汗，他不停地用手刮去大汗珠子，甩到旁边的草地上。
鱼汤总算是熟了，他才似转非转把头朝着二木叫了一声：“二木！开饭了。”赶忙又转回头去看着锅里的鱼汤。
“午子哥，你把锅端到大席子上来吧，咱们一起吃。”
午子觉得只能这样，拣了两根树枝把锅架着，端到大席子上。
“午子哥，你坐么！”二木喊午子。又扭头冲着小林说：“姐，今天让你开荤，让你尝尝我午子哥的手艺，特香！”
小林点点头，拿过她的小饭桶来，轻轻拧开盖子，再翻过来盖子当盘子，把桶里的酸萝卜条子倒进盘子。
午子马上就闻见醋香味了。
“一起吃吧。”小林细声细语说着，看了午子一眼。
午子也抬头，碰上了小林看她那一眼的末梢。他的眼睛好亮！午子心里嘀咕着，同时心也紧了一下。
三个人围着鱼锅吃了起来，小林自己带了小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吃着喝着，“好香啊！”小林不禁赞赏道。
“怎么样？香喷喷的吧？姐，你要不要吃馍？”小林微微摇了摇头。“午子哥，要不要给我姐烤点麦粒子吃吧？他肯定没吃过。”
午子应了一句：“行吧，你去地边上抓几把青麦穗。”
“好嘞！”边说着边溜下大坡去了。
午子马上就后悔了，二木一走，就剩下他和小林两个人在大树下了，他只顾着啃馍了。
“我外爷告诉我，说你特别能干，有主意。你也在城里上学？”小林说话的声音细细腻腻，午子听着心里痒痒的，就像蒸馍的面一样绵绵的、软软的、利利的。
“啊！啊！是、是，我在东区中学，没你们西区中学好。”午子说话时仍旧没敢抬头，声音也紧紧的。
“哦！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褚袆。”边说边把手里的书翻到扉页，立起来，冲着午子让他看。
午子看见扉页上面的书名《简爱》，下面是她的名字，也第一次看见扉页后面的她的面孔，看了足足三秒钟，那双眼睛就像井里的水一样清澈，黑是黑，白是白，眉毛也是黑黑的，脸像廋廋的鹅蛋，光光的，滑滑的，还有一口洁白的牙齿。
午子心里又紧了一下，说话更有点结巴、慌张，“我我叫午阅，中午的午，阅读的阅。”说话的时候，喉咙里干干的，说完又低下头啃馍，枣核在嘴里咕噜咕噜转着，已经磨光溜了，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吐出去，要是平时，早就一个“飞炮”吐到坡底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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