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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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晏如笑起来,朗朗余音萦绕厅堂梁柱,直传到厅外的院中,“谢兄睿达!”
“朱大人过誉,”谢公绰将手覆于膝上,耐着性子,指尖摩挲,似笑非笑,“老朽愚钝,其实并不太明白朱大人的意思。”
“诶——”朱晏如摆手,踩着尾音压上来,“谢兄为江左士族之首,凡事又何需如此谨慎?今主上离都南渡,便是龙游浅滩,倘若没有谢兄从旁鼎力扶持——”他拱手指天,眼睛却盯着谢公绰,“怕是要遭虾戏啊!”
谢公绰眯起眼一时不答,指尖在膝上轻敲几下,问:“哪个虾兵蟹将熊心豹子胆,敢戏弄当今圣上?”
朱晏如牵起嘴角,此时不再笑出声,只道:“这便要看,谢兄的态度如何了。”
“哦?”
“此茶清醇,茶过而唇齿留香,令人神清气爽,疲乏顿消。”朱晏如突然端回案几上的茶盏,托在掌中缓缓转动。他钻研着那上面的芙蕖纹样,眼角是主位安坐的谢公绰,“冬日里在外奔波得久了,能得一杯热茶饮,想来已是再好不过!”
说着他掀开茶盖,盏中茶水没了方才的热度,眼下只微微荡漾起雾气。他透过白雾去瞧盏中的自己,道:“说来也巧,在下今日前来,路遇介州温贤王,这才得知,咱们主上日夜兼程,却是寝食难安,每晚入梦必得高祖显圣。”言及于此,朱晏如不忍哽咽,下一刻竟是险些要哭出来,“高祖吞声饮泣,告诫主上,道南北二谢已凋一脉,眼下主上既迁都南渡,便务必要保全铎州谢氏,且委以重任,断不可再出半分差错!”
谢远山当即去瞧堂上的父亲。
“老朽少时蒙高祖青眼,能得副都刺史之位便深感知足,”谢公绰没瞧儿子,沉默片刻,一声叹息,“只是如今我年已老迈,又如何能当重任?”
“谢兄何出此言?”朱晏如猛然直身,言辞高亢,“您正值壮年且深孚重望,江左士族皆唯您马首是瞻。如今主上迁都,铎州便不再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副都,天赐良机,又何愁凌云之志无处施展?”他像是生怕谢公绰不信,马不停蹄又接一句:“天下英豪汇聚一堂,您便是主上在江左的民心呐!”
“还请朱大人慎言!”沉默已久的谢远山骤然起身,沉声作色道:“护军大人执掌六军,乃是保驾护航的茵席重臣,试问大梁上下谁能与其争锋?且民心乃是大梁万民的民心,又岂在晚辈之父一人肩上?”
“谢公子说得是,是在下谬言,”朱晏如见谢家父子并不吃这一套,顿一顿才坐回去,面色隐约悻悻然,“不过这风水轮流转,世事无常可难说得很,眼前看着是风光无限,谁又能知日后永远都是风光无限?”
谢公绰与子视线交错,似颇为不解,“这话老朽倒是越听越糊涂了,难不成护军大人忠君之心还能有假?”
“人心皆隔着层肚皮,何况这手中捏的兵多了,便是那身上的甲骑具装也比寻常军将更厚一些。谢兄且容在下多嘴一句——”朱晏如拱手与谢公绰,圆滚的脑袋微微前倾,“主上梦魇缠身,高祖所托之梦句句不离二谢失其一,谁能保这其中,没有那位护军大人的功劳呢?”
话音刚落,谢公绰猛然謦欬起来,嘴里断断续续咳出有风二字。
“什么?”朱晏如皱眉,慌忙起身要察看,却被谢远山快去一步。
“儿子失察,天色将变,儿子这便为父亲披上外袍,免得邪风入体。”彼时谢远山已挡在谢公绰身前,为父亲披上方才那件袍子,“还请朱大人体谅,我父亲年事已高,这几日正为从父一家而悲痛欲绝,眼见是食不知味卧不安席,”他学着方才朱晏如那一套,眼角眉梢皆是急切之色,“今日听闻朱大人登门,这才强撑病体前来相见!”
“伯扶——”不待朱晏如反应,谢公绰似乎缓过这阵,想起身阻拦。无奈他挣没了力气,片刻之后便又跌坐回去。此情此形痛在子心,谢远山更急红了眼,慌忙要喊府中大夫,边抢着话说——
“儿子见父亲如此实在心痛,还请朱大人体念晚辈父亲病体未愈,实在不堪琐事烦扰,”他一连向朱晏如行了几次大礼,就差直接跪下来,“朱大人若不嫌弃晚辈人微言轻,凡有所需无关大小,晚辈亦可从旁协助一二,但请您直言无讳,晚辈力所能及必不推辞!”
兵荒马乱小半个时辰,待朱晏如被请出谢府,高门紧闭,他回望头顶这块巍然匾额,方才轮到自己气上心头,“张口晚辈闭口晚辈,我瞧他倒是能做他老子的主!”
“老爷——”随行的朱主簿原在府门前的车驾旁候着,谢公绰被架出偏厅的混乱场景正被他听去一嘴,他愁眉不解,“谢刺史这副要咽气的模样,是否当真——”
“谁知道他是不是装的?”朱晏如略过凳子径直跳上车,隔帘朝马夫叱喝一声,骂骂咧咧,“进门前端的一派颐指气使,一听要与李令驰为敌便抖出这副死人模样,他这哪里是要咽气,那叫没个胆气与人争高低!凭他谢氏累世公卿,最后仍不是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太阳西斜,车驾应声缓缓起步,主仆两人坐在车内,头顶是雷惊电绕,雨横风狂。
朱晏如没吩咐还要去哪儿,车驾便悠悠走着,快走到金谷大街中央时,马夫执鞭将车一拐,便往东南的城门而去。
又过一刻,朱主簿忖度着朱晏如已稍消气,小心开口问:“那咱们答应温贤王的话可还算数?典签也来信要我们鼎力协助,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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