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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院里人不多,三个人找了排靠后的包厢坐下来,王其实自然是和女朋友坐一块儿,燕飞坐在了隔壁。女孩买了不少零食,瓜子、巧克力、爆米花,仨人边吃边看,倒也少了几分尴尬。王其实最爱看的枪战片,看着一帮黑社会抗着冲锋枪扫射,真是全身都在分泌肾上腺激素——过瘾!
在轰轰烈烈的大爆炸中影片终于完美落幕,灯光亮起来,王其实这才发现隔壁的包厢早空了。
顾不上身边的女孩子,王其实急冲冲跑了出来,一眼就看见燕飞正站在路灯下,手里是一根点燃了的香烟。
王其实有点心虚地凑过去:“燕子,干吗呢?”
燕飞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咳,咳咳,咳嗽得脸通红。王其实笑了起来,吹着口哨进了停车棚,找自己的那辆单车。
燕飞盯着他的背影,紧锁着眉头。
过了好半天才看见王其实推着车出来,气急败坏地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说!是不是你干的!”
崭新的捷安特这会儿看上去比它的主人还要狼狈,龙头歪了铃铛摘了坐垫烂了,最惨的是轮胎——连肠子都流出来了,王其实心疼得直抽凉气。
燕飞吐着烟圈看着天:“干我什么事?有证据么?”王其实气得无话可说,气哼哼地抗起车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把单车扔进了后备厢,和女朋友钻进车扬长而去。
燕飞呆呆地靠在路灯桩上,抽出烟拼命咳嗽,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几天后燕飞从学校给王其实寄来了一百元钱,附言是简简单单三个字:对不起。
王其实瞪着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一直瞪了一晚上。
开学的时候,王其实和队花分手了——这在学校是很正常的事情,年轻人嘛,谁不是朝三暮四的?队花的新男友是局长大人的二公子——仅凭这一条就足以把王其实比个天上地下了。
那以后王其实照样过得很开心,该吃吃该睡睡该干什么干什么,打架、喝酒、泡马子,到处惹是生非——只是再没交过女朋友。倒不是所谓心理受了创伤,实在是因为交女朋友太累,忒累!不过他倒是借着心理创伤的名义逼着杨柳请了好几次客,直把杨柳吃得差点没当了裤子——事实上如果裤子能当出钱来杨柳八成就真的去当了,总而言之,交友不慎,活该。
那一学期过得飞快,几乎是眨眼之间,又是冬天。快到年底的时候,学校领导们也不知道抽什么风,不晓得从哪里请了个所谓的专家来做报告,报告的内容居然是“关于中国同性恋”……
这件事情在全体师生当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同志们就差没上街游行来表示自己的反感和抵制之情了,不过没用,领导们说了——听不听由你们,报告是肯定要做的。
出乎领导们意料的是听报告的人居然空前的多——当然了,这里面大部分人是抱着一种好奇和看戏的恶趣味走进会场的。报告在一片咒骂和倒彩声中艰难地进行,好在警校学生有着严格的纪律性,否则那位所谓的专家肯定得顶着一脑门的臭鸡蛋下台。
王其实是在报告进行到快一半才偷偷溜进去的,他站在最后面两手插在兜里,玩世不恭的样子。见到熟人点点头做个鬼脸,表示一下对台上的那个专家的不屑一顾。不过两只耳朵倒是竖得尖尖的一个字也没漏下,报告刚结束他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出来,手从兜里掏出来,全是汗。
那天晚上他梦见了燕子,在梦里,燕子笑得很甜。
报告后的没几天就是元旦,学校照例是要放电影的。学生会的头头们神通广大,居然搞来了那部著名的《霸王别姬》。片子真是好片子,什么都好,情节好、内容好、演员好,连服装布景和道具都透着那么好,把大家伙看得如痴如醉。
那几天全校男男女女们念叨的全是李碧华张国荣程蝶衣,满嘴里哼哼着荒腔走板不伦不类的京白京韵,直把个好好的学校闹成了戏园子。
王其实差点没烦得投了河——走一步一个楚霸王,走两步一个虞美人;左一句‘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右一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若是唱得好也就罢了,偏偏怎么听怎么像‘万户萧疏鬼唱歌’,让人倒足了胃口!
晚上熄灯以后王其实趴床上跟杨柳发牢骚,tnnd他们唱得那叫什么玩意儿啊!京戏要真唱成那个味儿还叫人活不活了?
杨柳躺在床上摇头晃脑:“力拔山兮气盖世……切!你小子指着和尚骂贼秃是吧?我唱两句碍你什么了!”
“你说碍我什么了!有你们那样唱戏的吗?唱戏得那样,得像……那样……”王其实说不下去了。
“得像谁那样?你说啊!”
“去!懒得跟你说了,对牛弹琴!睡觉!”王其实一把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半睡半醒之间,头戴着柳条框的小男孩,轻轻摇摆着杨柳枝,笑眯眯地唱着《小放牛》:“牧童哥,你过来,我问你,我要吃好酒到哪儿去买呀?咦得呀得咦得呀得喂……”
早上起来,王其实对着狼籍一片的床单欲哭无泪,天天做梦已经够糟糕的了,没想到连个《小放牛》都能‘放’出这么大的麻烦来……都是那个报告和那个电影闹的!混帐的专家!混帐的电影!混帐的霸王别姬!混帐的……算了不想了。
收拾了床单要洗,随手一翻床垫,就看见了那团揉成烂抹布的领带。
高三那年,燕飞参加市里的生物竞赛,拿了实验项目的第一名,那两条领带就是用奖金买回来的。记得当时,燕子兴奋得眼睛直发亮,一边一本正经地系着领带,一边得意地夸功:“你知道我怎么会得第一的?哈,我胆子大啊。那个实验用的癞蛤蟆,足有脸盆那么大,他们谁都不敢动手……”
那个时候的燕子,是那样地快乐。
王其实甩甩头,把领带和床单一块扔进了洗衣盆里。等放了假,燕子回来,我一定要和他好好谈谈——王其实对自己说。
可是,终于等到放了假,燕子却没回来。
眼看着春节一天天临近,王其实沉不住气了,算算日子政法大学应该早就放假了,燕子怎么连个信儿都没有?
王妈妈更是发慌,三天两头地跟儿子打听,燕飞怎么还没回来啊?是不是回来了没告诉你啊?你们俩闹别扭了吧?哼肯定是你欺负他了不然他为什么不理你?你没长脑子啊就不会打个电话?放屁什么打不通肯定是你不愿意打……王其实说妈!妈!您就别唠叨了我这就上他们学校我逮他去!
坐了几个小时的长途车,王其实打听着到了政法大学。一进校门就懵了,这么大的地方怎么找?
好在王其实脑袋瓜子机灵,直接奔了学校保卫处,亮出了证件请人家帮忙。保卫处的人一看是警校的,很客气,三下两下翻出了燕飞的资料,还很热情地派了个干事陪着他一块去找。王其实倒也识相,点头哈腰地一口一个谢谢,亦步亦趋地跟着人家来到了实验教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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