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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葵吓得忙掩住了小公主的口,沉下了脸来轻轻吓唬她:“不要胡吣,小娃娃是妇人才会出生来的,大王是男子汉,不一样的。”莒姬却扑哧一笑:“说得很是,你父王肚子里的确有许多小娃娃,却是要旁人替他生出来的……”女葵嗔道:“公主尚小,夫人如何与她说这种疯话。”莒姬也自悔失言,抱过了芈月,与她指点庭中的花木:“此为薜荔、此为荼蘼……”不一会儿便将这孩子的心神分散了,兴致勃勃地指挥着女葵给她摘了一串荼蘼花。一行人进了向氏房中,此时向氏虽然只是居于莒姬宫中侧室,虽然莒姬重视,但终究不能与在椒室中的诸般奢华相比,但向氏却是神情安详,她带着一丝慵懒被侍女轻轻扶起来,向莒姬敛袖。尚未行下礼来,莒姬忙扶住她让免礼,又让她与己对坐,只有小公主躲在莒姬身后,好奇地伸出脑袋来张望着。这一胎终究与上次不同,既没有星象也没有异兆,更没有周围这等有形无形的压力。向氏这一胎便坐得十分安心,见女儿躲在莒姬身后,便招了招手笑道:“孺子,如何今日这般胆小,倒躲在你母亲身后?”芈月怯怯地道:“母亲说阿娘有了小娃娃,不能再与我作耍了。”向氏笑了:“阿娘虽然有了小娃娃,但你只消不胡撞乱顶,只轻轻地倚着阿娘,便无事。”芈月瞪大了眼睛:“当真?”莒姬也笑着点点头,从身后拉出芈月,向氏伸出手来,芈月便跑到向氏身边,敬畏地看着她的肚子,像是很想伸手摸一摸,却又不敢动手。向氏笑了,握着芈月的手轻轻平放到自己的小腹上,芈月等了半天,却只觉得掌心热乎乎地,却没有摸到什么,不禁问:“阿娘,小娃娃呢?”向氏笑了:“他还小呢,须得再过几个月,才能够摸到。”芈月抬头,好奇地:“阿娘会生个弟弟,还是生个妹妹?”这却是她无意中听到宫人讨论,才有此问。莒姬心头一动,常道小儿灵性足,能见着大人见不着的东西,便笑问:“我儿,你倒说说看,你阿娘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芈月此时正是半懂不懂的时候,便问:“弟弟是什么,妹妹又是什么?”莒姬失笑:“妹妹就是与你一般的女娃娃,与我、与你阿娘一样的。弟弟——便是与你父王一样的……”芈月低头想了一想,众人看她一个小娃娃一脸认真沉思的样子,倒也好玩,不禁笑了。却不想她虽然尚小,宫女侍婢们在她面前便无所顾忌,常见差不多的宫婢们私下争抢,心中便忖若是一样的,必要与她抢夺,便斩钉截铁地道:“弟弟!”众人诧异,都笑了:“好,若是生了弟弟出来,便要赏你吃饴糖。”或许是幼儿的口中有灵,又过了数月,向氏果然生下一子,楚王商大喜,取名为戎。莒姬看着襁褓中的男婴,喜极而泣。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入宫这些年来,盛宠不衰。然而后宫女子,不过是倚着君王的爱宠而立身,然色衰则爱驰,则无立身之所,所以无不求着得宠之时,能够生下一个儿子来,这才是终身的倚仗。此时乃有媵从制度,一嫁数媵,若是主嫁之妇无子,媵从之子便为其名下之子。她自己虽生不出孩子来,但她的媵从有子,自然也算得她的儿子。想当日向氏怀孕,虽然有天象异兆,而她惊喜之余也有些惶然,她只是想要一个能够安身立命的儿子,却从未想过直接站到王后的对立面去。然而为了自保,不得不小心为上,但生出一个小公主来,她虽然失望,却也松了一口气。盼了两年,她终于又盼得了这一个儿子,眼见楚王商年岁日增,她有了这个儿子,将来自然是老有所依。一晃数年过去,这个叫做戎的男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却并未显示过人的天份,便在楚王商诸子同样的年纪中,也不过是中上水平。王后本是甚为关心这个男婴的成长,那个向氏初次怀孕而有星象生异,而又这么快再生一子,实是令人记挂,直至见这男孩并不为楚王商所特别重视,才放下了一半心来。然则与他一母同胞的阿姊公主月,却显示出比弟弟更过人的天赋来。因为得了楚王商的喜欢,她从小就能够跟着楚王商到处乱跑,为了出行方便,莒姬便把她打扮成一个男孩子,而她自己也喜欢这样的打扮,若向氏为她换了女孩子的衣衫,她反而不高兴要闹腾。如此时光易过,小公主到了六七岁上,比一般的男孩子更加淘气,自习了弓马以后,那御园之中的珍禽异兽都遭了殃,或被拨毛,或被射伤,乃至于园中禽兽闻到小公主的笑声,便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混闹成一团。此时春季到来,百花盛开。楚国地处南方,花草虽然繁盛,但水气潮湿、易生虫蚊,这便是王宫也是无法禁绝的。所以贵人们多爱焚香,驱虫蚁散浊气,宁神安息皆可。莒姬便与向氏商议,叫了掌香的香人来制一些香。香人连忙赶来,又将原来的存香展示:“夫人、春季到了,可制蘅芜香、蕙香、兰香等,奴这里还有去年秋天制的桂香、还有一些是从南郡来的鸡舌香、苏合香等……”向氏指了指旁边的几种:“那是什么?”香人道:“此为丁香,此为龟甲香,此为麝香,此为燕香……”莒姬点点头,留了几盒旧香,又令制几种新香,正说着却见永巷令带着两个小侍童进来给莒姬行礼。莒姬诧异地看着两个小侍童问道:“这两个小竖是做什么的?”永巷令解释道:“因九公主说不要侍女服侍,要换两个能陪她一起玩的小竖,大王叫臣送几个小竖进来。”莒姬嗔道:“又要胡闹了,哪有女儿家整天象男儿一般上蹿下跳的,侍女还不够,又用起小竖来。”又问叫什么名字。永巷令便道,这两名竖童原是依着甲乙丙丁起名,一个叫竖甲,另一个叫竖丁。因小公主嫌名字不好,故改了叫骅骝和绿耳。莒姬知道这是用穆天子的八骏之名而起,便皱眉道:“小竖不拘叫个甲乙丙丁就罢了,何必起这等古灵精怪的名字!”永巷令不敢答话,只得陪笑:“若夫人不喜,奴才这便令他们改回来。”莒姬挥挥手:“罢了,给她送去吧。”见永巷令出去了,向氏有些不安地道:“阿姊。”莒姬知向氏素来胆小,便问了声:“怎么了?”向氏嗫嚅道:“论理,我原不该说,只是公主她……”莒姬知向氏一向胆小,自知这一儿一女都是属于莒姬管束,从不敢有什么异议,如今见她这副神情,便有些诧异:“你想说什么?”向氏犹豫半天才道:“我觉得,公主毕竟是女儿家,她如今已经七岁了,再过得几年也要议亲了,女儿家该教的东西也应该教教她了,不能老象个男儿似的……”莒姬扑哧一声笑了:“我道什么事,原来是这个。”见向氏神情惶恐,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这世间的规矩,原就不是为了贵人而设。月若得大王宠爱,她便是再放纵十倍,又有谁敢难为于她。若是不得人抬举的,便是再规矩又能如何?你啊,你不懂!这世间人要老实,便被规矩压着一辈子,人若是聪明能干的,便可以踩着规矩,制订规矩。月这一辈子,你无须担心,只有过得比你我更好。”向氏嗫嚅了半晌,她心中轻叹,一个人的性情又岂是天生胆小怯弱,终究不过是被身份被规矩压成了最适合于她这个位置的样子。只是这话,她却说不出,只是自己默默藏在心里头罢了。莒姬倒朝她招笑道:“你过来,我有件事同你说。”向氏忙上前在莒姬耳边俯身,只得莒姬轻声道:“大王前日说,戎都启蒙学习了,因月素日作男装打扮,不如让她和戎一起学习。”向氏喜道:“如此甚好。”莒姬又低声道:“大王有意想让左徒屈原为公孙横的夫子,想让戎与月一起就学。”公孙横便是太子槐的嫡长子,比公子戎大了一岁,楚王商自知太子天性难驯,便有心让屈原来教导公孙横,以期为楚国将来培育明君。左徒此职,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楚国许多重臣接任令尹一职前,都曾任过左徒。以左徒来教导公孙和诸公子,便是以未来宰相来教导未来储君。向氏喜道:“屈子是我楚国鹰之惑莒姬与向氏议论着小公主芈月,而芈月此时正在楚王商的宴殿层台之上,缠着楚王商要玩耍。层台之上,此时疱人在青铜圆鼎上滋滋地烤着肉,几案上摆着青铜酒爵、盛着肉的扁足小鼎、还有摆着盛肉酱的豆和盛水果的笾,以及勺匕铏俎。寺人奉方将喷香的肉仔细切成块,调和鲜咸的肉酱,送到楚王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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