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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了你的法子,把已死的翠珠放在游船上,并威逼小棠继续实行此法,同时,为了把知情者小棠灭口,将遇水即溶的溶线,替换成了遇水缓溶的溶线。小棠落水后才发现线有问题,挣扎不得,只可惜,为时已晚。”
裴训月一口气说完,连大气也不喘,众人俱是瞠目结舌。正在那时,堂屋外有马蹄声啸,只见林斯致引着一紫服高官扬袍而入,而那高官朝裴训月拱手:“裴大人,方才屋外听您一番辨析,当真包拯在世,在下叹服。”
来人正是京兆尹孙荃。
裴训月长吁,靠着椅背,半晌,微微一笑:“孙大人,你来得当真是刚刚好。”
约一个时辰前,她让林斯致出门,正是去速请京兆尹来辅佐断案。只因京兆尹统管京城四坊,是朱知府的直接上级。
不光如此。此案牵扯皇亲李明香。裴训月知道朝廷有八议的原则,凡入八议者皆有特权,须得皇帝宽宥。她但凡晚一步,不趁着众人都在场时把推断全盘托出,只怕今晚,李明香将毫发无伤。
害死了一个小棠,在世人眼中算什么大事?
奴婢罢了。
裴训月心中冷冷。她知道:京兆尹必然去面了圣。
孙荃只凭那裴大人平静如水的面色,当然猜不透她心中所想,还一味问着案情:“大人,我还有两个小疑问,”他道,“林斯致来报时,过于匆忙,并没告诉我过多细节。方才听你一说,我才晓得其中竟如此盘根错杂。”
“你是怎么想到,这案中用了溶线?又是如何从鞫辞簿里怀疑,周举人是凶手,从而叫婢子红姑装神弄鬼?”孙荃说着,都快把自己绕晕,不由得五体投地。
“仵作验出来,翠珠是落水前受脑部撞击而死。那死人一定不可能跳水。也就是说,如果有两个人跳水,翠珠一定是被动落水的那一个,”裴训月道,“既然是被动落水,那主动落水的人,怎么带她下去?无非是绳索、线之类。既然打捞后搜不出,那就应当是一样可溶于水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怀疑周举人,因为他在被讯问时,一遍说磨墨写诗,一遍说磨墨临字。”裴训月冷笑,“临字和写诗所用墨量大有不同。而朱府专用的承州砚,乃是御供,鹅卵大小的一块,其沉如铁。拿来杀人最好不过。”
孙荃听着,浑身一寒。他忽然觉得皇帝派镇北侯的儿子来僧录司当真是举世英明。若非高门世家,谁能了解袁记的溶线、承州的方砚?贵族连杀人也有贵族的法子。凶器都是捡趁手的。
“那大人,你准备怎么发落朱府涉案这三人?毕竟皇上只是叫我来旁听。你给个话,我好把朱广弦带回去。”孙荃又问。
裴训月闻言一怔。
她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无知无觉中跨出了朱府堂屋的门槛。回头望,那屋门如同一只狮子大张的血盆暗口,吞噬朱家这积年的腥臭。
朱知府正仰面哀嚎:“珠儿我对不起你啊都是李明香这恶妇害你枉死!可我却甚至不敢为你伸冤”
李明香则站在屋的正中,身后那百余件精绝古玩陈设,衬得她单薄如纸。
只一瞬,却又笑得绮丽。“广弦,你从来不信我,甚至要在修儿的生日宴上杀我。你恨我嫁与你作妇,你把府内临湖建成东西二宅,要把我永远隔绝于世。可朱修,朱修他真的是你的亲儿子啊!你怎么敢忍心,当着亲子的面陷杀其母”
“你骗人!”朱知府大喊,“朱修不是我亲生的!我不可能有亲生儿子!你明知道不可能!”他冲上去,扼住李明香的脖子,像杀死一只孤蛩那样轻易。裴训月惊惶,连忙冲过去。跨过门槛的那一刹那,她听见朱知府凶恶地喊——
“你如果不知道李家那些腌臜勾当,又怎会在府内多年供奉一尊挖眼金佛!你如果知道,又怎会和我有亲生子!”
每一个字,如一道惊雷,将混乱的堂屋劈成数瓣,像裂开数个时空。裴训月一时间错置其中,恍若还于三年前的元夕,她刚卷好花灯就听见京城发生一场滔天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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