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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
“不自伐故有功”,“伐”者砍也、毁也。“自伐”是自我表扬,自我夸耀功劳的代名辞。有了功劳爱表功,几乎是常人常态。尤其是年轻人,最容易犯这个毛病。做了点好事,取得点成绩,就沾沾自喜,到处显露。人怕出名猪怕肥。自己夸自己,这不仅是自损先天谦德,也容易招惹别人非议,自找麻烦,自己讨伐自己,这就是“自伐”。真正有修养的人,把有功看作无功,把功归于天下,归于国家,自己只是做了一点该做的事,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如此虚心处下,那才是“不自伐”的境界。
一个真正有本领的人,绝不自卖自夸,反而会受到人们的尊敬和社会的肯定,其名不自彰而彰。一般人都有好大喜功的心理病态,自夸其功,炫耀才能,以求荣华之心。凡自夸功者,必损心德。夸功的目的在于求名,其功终不会有,别人也不肯附誉。圣人不自夸而功自有,不炫耀而功自著。圣人不夸其功,将功归于大道,归于天下,所以天下人未有不归功于圣人者。故曰“不自伐故有功。”
“不自矜故长”。“矜”音今。“自矜”就是傲慢,说好听点就是自尊心过强。自尊心与傲慢,几乎是同一心态,但用处却有不同,效果也不一样。要看用在什么地方,用不对了就是傲慢,用得恰当就是自尊。傲慢的人往往失去人心,事业很难成功,而且容易招惹祸患。世人皆知自扬其长,而护其所短。有所长便骄傲自满,夸夸其谈,唯恐人不知道。有了一星半点之长,便傲视于人,而不知人都有自己的长短。自矜之人,往往以己之长,比人之短,所以自认为了不起。若能虚心处下,以人之所长,补我之所短,岂不美哉!圣人不循长短之迹,不起计较之心,从不炫己之长,而天下人莫不以其长而效仿之。圣人的聪明智慧,一般人所难及。圣人的耳目心思,常人难以达到。圣人不居功自夸,而其功却能长彰于天下。故曰“不自矜故长”。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夫唯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以上所说的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这“四不”,是逐个分开作论述的。到此句,太上概括归纳说:要做到这“四不”,只有去除私心,才能做到“不争”。怎样做到无争呢?就是要把好处都让给别人,只知奉献,不求索取,就像仙佛圣真那样慈悲爱人,爱一切世人,爱一切众生,爱一切物。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百姓,不计较任何得失,什么都不争,因此才能“天下莫能与之争”。既然心中已空,别人还和你争什么?人之所以有烦恼、有祸患、有痛苦,都是因为想得到点什么,因为未得到,所以拚命去争才产生的,都是自找的麻烦。既然一切都不争,一切都舍了,还有谁与你争呢?
天下万事万物,都是遵循自然大道的运行规律,都是自自然然,毫无人为雕琢的痕迹。日月的运行,四时的序变,风云雷雨,哪一件不是自然,哪一种是争出来的?惟有人心这个怪物,常以私心妄念,想入非非,动辄(zhé)与人争名争利,与天地争比高低。常常自找麻烦,自寻烦恼,而且难以醒悟,难以自拔。愿能从此句中吸取营养,得到教益。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岂虚言哉?诚全而归之。】
以上所说的“四不”,皆是言不争的妙义。是对“曲则全”原则的进一步发挥,看起来都是从反面切入,其实相反的,正是为了从正面保全自己,成就自己的道德,完善自己的人生。所以老子特别加重语气说:“岂虚言哉?”既然不是空洞的说教,也不是高不可攀,而是真实的现实人生,应该人人都能做到。
天下凡有争之事,都是有私心妄念在作怪。圣人与天地共一体,与万物同一心,大公无私,无欲无念,毫无个人半点私利,何争之有?所以天下人与万物,皆与圣人合其德、同其心、同其利。闻到圣人的声音,心悦诚服。沐浴在圣人的德光之下,倍感幸福。所以天下人没有与圣人争夺之心。天下百姓无论尊卑上下,无论贤与不肖,皆被圣人的不争之德所感化。人民明白了不争之理,故而人人谦让宽容,这便是“圣人抱一而成天下之道”。
此二句是总结本章经旨的全意。“曲则全”是古圣之语。意思就是“曲从则全身”,此言并不虚妄。“曲则全”的现象处处可见。例如婴儿在母腹中的蜷曲之体,就是一种先天自然态势。成人睡眠时,也多以曲身侧卧感到舒坦。常见马、牛、羊、犬等动物卧地休息,亦是头尾相接,蜷曲其身。毛虫先曲其身,而后才能行进。虎豹先缩其体,而后才能纵身驰骋。日月星辰皆是曲圆之体。气体皆是旋曲上升。画圆亦必由点至曲线而成。事物都是呈曲线向前发展。由此可知,世间万事万物皆体现着“曲则全”、“曲则圆”、“曲则直”之理。人的性命若能遵从曲全之理,返归到未生前的状态,则性复天然,命复乾健,性命皆复先天,何有生老病死之苦?
“诚全而归之”,一是说“曲则全”最为重要,人生最伟大的作为,并不在于求功归于我,无论是道德修为上的成功,还是事业上的成功,都是“功成身退而不居”,一切付之全归。这种心地坦然光明之境,就是大道“曲则全”之境,这才是人生的最高圣境。“诚”字也可以当作动词用,说明只有走“曲则全”这条路,才能得天下之所归,众望之所属。另一层含义是,要真正做到“曲则全”,只有以一颗赤诚之心,把它当作道德,诚诚恳恳去做。如果把“曲则全”只当成手段,那就是“不诚为物”,陷入到物性里边,而却远离了道性。修真人如能得此“曲全之理”,凡事忍辱含曲,弱己让人,舍己全人。明白“退让一步天地宽”,“后退原来是向前”的道理。以“委曲我一个,成全天下人”的精神,造福社会。如是,天下国家,不求全而自全。修德证道,不求圆而自圆。
“曲则全”之理,就是“抱一”之道。“曲”与“全”本是一个整体,唯有此“曲”,才有彼“全”。曲是因,全是果。因果相依,曲全互变。世人多是求全,而不愿自曲,只想成全,终而难全。究其原因,皆是不懂曲全之理。人若能诚心用曲,做到曲己而从人,曲事而顺理,受屈而不辩,陷洼而不怨。委曲一己,成全万人,无怨无悔,谦恭自处。久行之,必深得曲中之妙,则道德无不以至诚而全归。
【本章说解】
本章旨要,重在阐“一”之道。大道之生,生之于一,天下万物,起之于一,历数之始,始之于一。故“一”为万事之本始,万理之统宗。以无极言之,“一”就是“一炁含三”的无声无臭、无形无象之元精、元炁和元神。以太极言之,“一”就是含体又含用的阴阳。若不能得此“一”,造化就没有枢纽,万物的品类也难以生成。所以天地人万物,纷纭交错,万象万异,凡有形有象者,莫不是出自一,莫不具有无极之性。圣人之心得天理之浑全,故万事万殊之体用,无不是贯之于一。经中所列举的“曲与全”、“枉与直”、“洼与盈”、“弊与新”、“多与少”等五对矛盾,皆是阴阳合为一体,一体又分两面的太极。分之则为二,合之则为一。一即是太极,二就是阴阳。圣人抱一之道,“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不自争”,故能成全天地大业。修真者果能抱元守一,心亟太极之理,身全造化之一,洞贯万事,纯全不二,修于心身,必能得一而全己之道。
此章重在强调“抱一为天下式”。“抱一”之理,就是曲己从众,可全其身。屈己而申人,久则枉自直。地洼下水自满,人谦下德自归。自受其弊薄,人敬久自新。自取其少反胜多,先人后己得谦德。以上之理,皆是教人清心寡欲。实践证明,贪多必惑,财多必祸,此乃一定之理。因此圣人抱一守谦,不自炫耀,所以光明。不自以为是,所以著名。不自夸功,所以有功。不自高自大,所以长久。不与人争,所以天下没人与他争。这就是太上“以柔弱谦下为德”的学说,也就是“委曲求全”之道。
能抱此一,便能成其全德;不抱此一,必难全己心身之道。凡是不曲而求全,不枉而求直,不洼而求盈,不弊而求新,不少私而求得,不抱一而求多,此皆是以小害大,以末丧本,只见其近,不见其远的狭隘小智,是不知整体的偏知偏见,也是人心的一厢情愿。其结果必然适得其反。不曲而求全者,反害其全。不枉而求直者,反失其直。不洼而求盈者,反去其盈。不弊而求新者,反败其新。不舍私而求得者,反丧其得。不抱一而求多者,反失其多。这些都是世人不知自然辩证法的短视行为。
惟圣人不同。圣人能以曲自养,不居功,不伐善,不好高,不自大。不以圣人为心,不以私而立念。圣人曲己从众,忍辱委曲,弱己而饶人,屈己而伸人。自受弊薄,后己而先人,取少而让多的高风亮节,深受天下人的敬重。以道德化人,家国天下,未有不保全者。以道德全己,性命未有不了者。此即“曲而全之理”。由此可知“曲则全”其道大矣。
物理通事理。太上在本章中所论的“曲则全”等道理,并非抽象的虚言,而是表现在现实生活的方方面面,无处不是,无处不有,只是世人不知,且是反其道而行。正如《庄子·天下篇》所说:“人皆求福,己独曲全。曰:‘苟免于咎’。”“曲则全”之理的普遍性,自古至今,天上地下,万事万物,概莫能外。这种有效性,在《淮南子》中被称之为“道应”。
修真者应从本章中明白做人做事的原则。世间任何事物都有阴阳正负两面,有两面就有转化。唯有执两用中,不偏不倚,抱一不二,才没有对立面的斗争与转化,不会走向事物的反面。这就是太上所提出的“抱一为天下式”。“抱一”就能不争,不争就是“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人若不争,就不会有“曲、洼、弊、失”之患。一个人为人处世,无论事大事小,无论做人修道,都要把握住“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弊则新”这四大原则。这不仅是人生的艺术,更是修真的标准。能坚持做到,则人一生的事业与生活,都会稳妥而有康泰。修真也会步步青云,直至道源本根。
朴素章第十九
【绝圣弃智,民利百倍;】
睿通渊微、洞晓天地、道高德厚的大智慧者曰“圣”。知晓世间万物外象,具有后天聪明才智者曰“智”。圣与智一隐一显,治天下必不可少。为什么太上要提出绝弃呢?太上所处的春秋时期,社会变乱,多有标榜奇谋异术的高人,卖弄世智辩聪,争雄称霸,百姓和平安静的生活,被那些假“圣人”搅乱了,人民苦不堪言。太上在痛心之余,针对社会时弊,便提出了“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的主张。其目的在于拨乱反正,让人们识破假圣人的伪装。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绝圣弃智”的意思,是说圣人虽处高位而不知其高,虽施德于天下而不知其所施,与道浑然为一体,无圣无智,无物无人,完全是一种忘我无为的混沌状态,如此才能做到利益天下的“无不为”。并不是圣人不学无术,不知显态人事,不具人间智识,更不是那些心怀私欲,显才露能的假“圣人”。
圣人全智全慧,集显隐于一身,无论先天与后天,无论天上或人间,无论万物与万事,皆了然在胸,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无所不为。“绝圣弃智”是就先天无为状态而言,是以先天大慧与后天智识、先天无为与后天有为相比较而言。先天大智慧是在无识无知、无欲无念中才能产生,倘若稍有后天智识掺入,便不能与大道虚静之体相合,真知真见便不能显现,无为无不为也不能实现。所以圣人虽大圣而不自以为圣,虽大智而不显露其智,这才是真空无为圣境的绝妙。只有绝其后天一切智识,才能进入真空,才能真知此境的妙有。
“绝圣弃智”指的就是无极界。修真者要进入性慧双修、明心见性的高层次,就是要达到这种无极混沌状态,也就是儒家所说的“至善”,佛家所说的“佛性”。前辈曰:“达摩西来一字无,全凭心意用功夫”。金刚经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无法相,亦无非法相。亦即无人我、无生灭、无执染、无对待、无贪嗔(chēn)痴慢等等……,这些都是“绝圣弃智”的意思,是修证真如性体的必由之路。
当修者完成体用合一,性命合体,用之则无穷,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遇缘即施,缘去即息。来者应,去者静,常清常静,内圣外王,不离本性真如妙道,这就是“绝圣弃智”的空境实妙。当修者步入物我两空,寂灭四相,心中不留一尘,不被一物所牵,一切皆空,空不异色,色不异空,就是进入了这种圣境阶段。要进入无极虚境,就必须“绝圣弃智”,后天再好的知识,再高的智慧,都应当放下,以免干扰先天。这就如同走路用拐仗,过河乘舟船一样。当你已经到达彼岸,舟船已完成了它的使命,理应绝弃。假若仍然抱着不放,甚至背在身上,那岂不是多此一举?
知识智慧都是为了探索真理。经过实践验证了它,完成了认知上质的飞跃以后,原来所学所用的智识,都已成为多余,而应当断然丢弃,迈入新的领域。“绝学弃智”,就好比一个正在攻读博士学位的人,今日的博士知识,虽是当年小学、中学、大学知识的积累,但现在所需要达到的目标,绝非昔日中小学的内容。若还抱住中学课本不放,那岂不是一种倒退?
认知的境界是分层次、分阶段的。正如空净师所云:“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不能一个调唱到底”。宇宙间有先天与后天、显态与隐态、智观与慧观、宏观与微观两大体系,是多层次、全息性、多维性的立体组合体。
任何事物的本体,都是既统一,又对立;既相通,又各异。但就其体而言,静而为一,二含其中;就其用而言,一中有二,合二为一。先天境界纯一不二,它虽然包容后天,主宰后天,但不容许后天喧宾夺主,干扰先天。先天之学是不学之学,先天智慧是不智而慧,是在无为无心状态下的一种天然闪现,容不得半点后天的干扰。当修真者完成了后天知识的积累,实现了认知的飞跃,达到了要求的指针,自然会一个个层次地超越。当到达最终目的地之后,何需再驾舟拄杖,一切皆应绝弃。那时的景况,正如空净师所示的“言无可言,言语道断”、“只可意会,不能言传”的“拈(niān)花一笑(传道授学,讲求心领神会,无需文字言语表达。)”境界。至此境,一切后天学问知识,都成为余食赘行、画蛇添足了。
“绝圣弃智”之意,还在于教人以圣智自修,而不是以圣智施人。治国之道,在于无为,在上者无为,在下者必无事。无为则大道运行,民自富,国自安。圣人在上治世,是为了行大道于天下,而绝非图圣智之名,所以圣人不以圣自居。尧帝之稽(jī)众舍己,舜帝之与人为善,禹帝之闻善则拜,皆是虚心自卑的“绝圣弃智”之妙。圣人之行,虽立足于世,眼观天下万象,察知万物之变,与天下万物万象息息相通,但圣人之心却常寂然不动,这就是“绝圣弃智”之用。
“民利百倍”,是说不立圣智之名,不自知其圣,故圣之名流世不朽。不自显其智,不逞圣智之教,不发号施令,不扰民心,不碍民事,百姓就会在悠然自得中安享幸福。正因为圣人“绝其圣智”,才能在无心无为中,发挥“无不为”的巨大作用。若是以后天之智、人为之学用来治世,天下必然落入后天,不可能行“无为而无不为”之治。所以圣人在位,上下无为,上下无事,国泰民安。此即“绝圣弃智,民利百倍”之义。
【绝仁弃义,民复孝慈;】
“绝仁弃义”,友爱宽厚、真诚善良曰“仁”。公正合宜、见义勇为曰“义”。心怀孝敬、善事父母曰“孝”。爱怜同情、施舍救难曰“慈”。仁义是五德之首,是进德之要冲。世间无一事不含仁,无一物不通义。仁义之德本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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