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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下了!
葉華裳閉上眼睛,她喘不過氣,整個人匍匐在地上,無聲慟哭。
阿勒楚的貼身侍衛跑了過來,捂著阿勒楚的脖子,又向上倒止血藥,不知摸索多久,又動作多久,阿勒楚發出一聲嘶啞的長長的嘆息。
「您不會死,您是天神。」侍衛耗盡了力氣,頹然坐下去。葉華裳抬起頭,對上阿勒楚的眼睛,那雙眼那樣涼薄了無生氣,生死不明。
遠處的茶倫捂著自己的嘴不停顫抖,身邊的使女抱緊她,對她說:「公主,你要記得今天,你要記得今天。」
那一天世人記得的事很少,哪怕一代梟雄的自傷隕落再過一段時日都會被人遺忘的。但那一天,谷家軍突然向一個未知的地方開拔,燕琢城的人卻是記得的。因為那陣仗真是太大太大了。
浩浩蕩蕩大軍,規整開拔。谷為先騎在馬上,這是赫赫有名的大將軍頭一回光明正大與世人相見。而在他身後的女子軍可真真是颯爽英姿呀!
有百姓還記得小阿宋,在路邊喊她:「阿宋!小阿宋!阿宋長這麼大了!」
阿宋在馬上對其展眉:「阿伯,待我得勝歸來一起喝酒!不醉不歸!」這小姑娘真潑辣,跟那柳條巷的花兒有點像呢!對呀,花兒呢?目光在隊伍里看了又看,沒看到她。花兒不會戰死了吧?之前是聽說從軍了呀!怎麼人不在呢!就有人啐一口:「莫胡說了!」
花兒是兩日後得知阿勒楚投誠後又自刎的事的,她拿著那封密信久久回不過神來。先想起的便是那時她與白棲嶺去良清城外,送別剛被滅門的葉華裳。那時的葉華裳痛不欲生,又強忍著對他們說:「我會回來的。」
多少年過去了?花兒掰著手指頭數,她數不清了,這些年過得太快,日子看不清就過去了。阿公總說「時光如白駒過隙」,這下她知道了!她有些說不出的難過,也不知為什麼,也不知為了誰。
這樣大的事霍言山自然也知曉了,二人面對面坐著,霍言山突然出聲:「我曾與葉華裳打過幾次照面,也與阿勒楚打過數次交道。我以為在這縱橫捭闔的權利交鋒之中,葉華裳會敗下陣來。」
「因為她看起來是弱女子嗎?」花兒問他。
霍言山搖頭:「因為她一無所有。」
「你未免太看不起一無所有之人,正因一無所有,才沒有後顧之憂,她只管向前看,向遠看。」
霍言山咀嚼花兒的話,他認同她所說,因為她也曾一無所有。他們初相遇那一年,她連飯都吃不飽,在隆冬大雪天氣里,提著桶,去燕琢城外的河裡鑿魚。那河被官家占了,他們不敢明目張胆鑿,要走很遠,走到別人看不見的地方。
她可不一無所有麼!
「你倒是應有盡有。」花兒笑道:「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個像你一樣命好的人。」
「你說得對。」霍言山不顧她的嘲諷,只一心看著前路。花兒知曉他在看什麼,他的滇地大軍已開拔數日,在崇山峻岭之間,無聲挺進。霍言山並非草莽,他是名門之後,長在富庶的江南水鄉,受著文人墨客的浸潤,又有百年武行的教導,他這樣的人,只要心性不變,就不可能是草莽。
花兒在霍言山身上看到了勢在必得,這種感覺太過熟悉,那時他們在霍靈山里,他亦是這般模樣。如今他二人已撕去逢場作戲的外皮,對對方說的每一句話都要斟酌再三。霍言山好奇花兒為何不走,花兒困惑霍言山為何不直接殺了她。
二人這樣爾虞我詐,倒也習以為常。
但花兒明白一件事:霍言山與他的父親霍琳琅,雖隔了心,但並未徹底隔心。他們父子二人定是要一共拿下天下的。
遠處盯著他們的照夜和懈鷹在輕聲交談。
照夜問懈鷹:「接下來銜蟬她們會如何做?」
懈鷹搖頭:「銜蟬的事,我不知曉。銜蟬已不是從前的銜蟬,她能為任何事做主。」
「銜蟬想教人讀書。」照夜道:「跌跌撞撞這許多年,她卻仍舊只想教人讀書。」
「二爺說:待天下大定,萬民喜樂,以銜蟬之本領心性,做丞相不為過。」懈鷹如實複述白棲嶺的話。
「丞相,女丞相,這世道若真有一個銜蟬這樣的女丞相,那再好不過。」照夜笑了。分別時銜蟬問他可還記得當年燕琢城一別之時說的話,照夜說記得。那時他們說她的筆是刀劍,他願以身相護。
「在江南城裡,銜蟬的「鹽案」真厲害。」懈鷹說:「你們柳條巷,不,燕琢城的女子真厲害。」
懈鷹自詡始終旁觀,這幾年他在蘇州河邊要飯,百無聊賴之時將過往諸事想了又想:那些女子總跳上他心頭,遠在額遠河對岸的、遠在狼頭山的、遠在京城的,散落在世間的。懈鷹是習武之人,並無細膩心思,想起這些女子了不起,也只會空贊一句:厲害!
起初他還不服不忿,曾與柳公抱怨:「二爺為何要重用女子?你看他重用的人,哪一個不是嬌滴滴的上不得台面!」柳公要他管好自己的嘴,只管與二爺學看人用人;也要他管住自己的眼,要他看遠些。
這一遠就是好幾年。
並且在這幾年裡,懈鷹終於情竇初開,有了自己心儀的女子。他偷偷對照夜說:「柳枝雖性子烈,但人極好。誠然,性子不裂,也不能訓虎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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