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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总是又新的宫殿要翻修,也总是又新的主子取代旧的主子,所以我们打扫的活儿一直没有停止过。转眼就是三个年头,
我记得我进宫前,我们所居住的小偏院种了一株手臂粗细的合欢树,现在看它,竟是有一个人粗了。到了夏季,绿油油的叶子,看着格外清爽。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宫里面的伙食很满意,可过了三年,却瘦了一些,没了当初那粗壮的胳膊腿,早上洗脸还能在水盆里看到变尖的下巴。爹娘说过,尖下巴没有方下巴好,方下巴有福气。
与我相反,梁家姐妹日渐圆润,看起来虽不臃肿,可也不像宫女,福财就说她俩跟大户人家养在深闺的女孩子似的。到底是过了两三年,我也明白自己帮着她二人做了许多活计,吃亏跟吃盐一样多,只是明白了,也不计较。
转眼又到了初冬时节,这几年的日子平平淡淡,我出入的宫院有限,能见到的人也少,转来转去也是那些熟悉的公公、宫女们。当然,也有不少人飞黄腾达,离开的,更有从高位跌下的。
这些人往往郁郁不得志。遇到好些人,总是能从他们脸上看到刻薄的神色,我偶尔想和他们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望着那些怏怏的脸,心中却是有些忐忑的,莫非有日,我也会变成他们那个样子。
“珍珠,我们先去膳堂了。你把这些忙完,就过来吧。”梁其芳摇了摇手中的白绢面碎花汗巾:“这天气,一股子闷热。”说罢,她姐妹二人就相携离开,我看了看满屋子没收拾的东西,随口答应了一声。
七月的天,说不出的燥热,今天收拾得院落是以前贞妃娘娘住的地方。宫殿宽广,只是许久没人人住,外面杂草横生,本来是雕梁画栋的地方,也变成了“盘丝洞”。唯有几株扶桑树在夏日里开得艳丽,那鲜红艳丽的花朵立在枝头比女人的红唇还要美丽。
我看得有些痴,想要摘下一朵把玩。心动之下就三两下脱了鞋,往那树干蹭去。扶桑树并不高,我赤着脚一下子就窜了上去。大朵的艳丽颜色绽放在眼前。我伸出手去,刚想要摘下一朵。就觉得手背一凉。一枚箭矢擦着手背过去。又凉又痛的感觉突然而来。我睁大眼睛,就看着自己手背已经被箭矢划破一大片皮。鲜红的血涌出来,却像是扶桑花飘落的花瓣。
若是平常。这一点的痛,我也是能忍受的。可事情来得突然,我大骇之下,手一软,整个人就从树上跌了下来。好在庭院闲置已经,所以野草丛生,总
算没有受到大的伤痛。只是身体钝钝的砸在地上。加上手背上大面积的鲜血涌出,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根本无法爬起来。
眼睛直能看到前面一小块地面,树木抖落的花瓣飘到地上,快要分不清哪里是我的血,哪里是那美艳的花瓣。
有丝质的绢面靴子走到我面前,入眼是一片鹅黄的颜色,有着精致的云纹,上面还有威武的虎豹。
“哪里来的贱婢,我母后最爱的树木也是你能攀爬的?!”带着一股阴郁气息的声音响起。我看着那靴子离我越来越进。在我面前定了一下,接着抬起鞋底使劲的踩向掉了皮的手背。刚刚还是顿痛,现在痛感立刻锐利起来。他像是使了全身的劲一样,如果不是靴子底不够硬,那靴底是要陷进皮肉里的。
我记忆里最痛的一次是爹揍我的一次。那是过年,我偷拿了奶奶给悄悄塞给二哥的鸡蛋。被发现的时候刚囫囵吞下,我爹一手掐住我的脖子,一手扇我耳光。打得我鼻血直流。可比起现在,那些耳光简直是不值一提。
我疼得叫唤起来,我嗓门大,哭叫起来,声音吓人。面前的人好像也迟疑了一下。我抬头看他。因为泥土和眼泪,我的视线有些迷糊,只能看见一个高出我一个脑袋的少年。华衣锦服,脸庞看不清楚,只是觉得他的目光阴毒。整个人一股子戾气。我痛得脑袋发昏,只是心里想,他还没我大哥壮,如果我大哥在这里。一定要将他揍得趴在地上出不了气。
我心里想着揍他,身上却痛得要命。眼泪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杀猪一样的哭喊只是在起初吓唬到了他。虽然看不清楚,我仍然感觉到他的戾气越来越重,他的手中是拿着弓箭的,脚拿开的时候,我见他转身从别人手中拿了一枚箭。
箭矢的寒光和他的目光混合在一起。我再迟钝,也明白此刻有危险。危险来临,我开始木讷起来。张着嘴巴,勉强挣扎着做起来,想要往后退。地上的枯草树枝在我的伤口上刮来刮去,我却忘了疼痛。
这个时候的我才看到少年的后面还站在一个人,太监的打扮,看样子是随从。那人模样俊隽,眉目有几分熟悉。我脑子里灵光一闪。这不是顺公公吗?
求生的本能让我一直往后退,想要避开那疯狂的插向我身体的箭矢。目光不住的飘到顺公公的身上。他好像已经认出了我,可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啊!”我被箭矢插中了小腿,那位锦衣少年见到却越加的疯狂兴奋
,更加用力的朝我扑来。我挣扎到墙角。再无路可退,全身的力气也好似消失了一般。我有些认命的停止尖叫。只是最后张了张嘴,朝着顺公公无声的做了个嘴型:“救我。”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自己抵门的小窄床上了。手和腿都痛得要命。福源和福财两个大个子杵在房间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他们。立刻哇哇的大哭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那混合的液体还流进了嘴里,呛得一阵阵的咳嗽。
“这是咋的?珠儿别哭了”福源拿个毛巾往我脸上胡乱蹭:“看,我们给你带来了你最爱的金酥桂花糕。”我哪里还吃得下桂花糕,一边哭,一边流鼻涕,咳嗽,而且开始打起嗝来。整个人一塌糊涂。
也许是我哭得太惨,这三年来,福源福财就拿我当妹子一样,这下难免难过,也站在床边抹眼泪。我们三人就这样在这里宏伟华丽宫廷里的一个小院落,一个狭窄的房间里对着掉眼泪。很多年以后以后想起来,难免唏嘘,也会为当年的真情实意所感动。
哭了很久,哭得累了,又混着嘴里的不明液体把那罕有的金酥桂花糕,我又疼又困,继续睡了过去。
这一夜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家乡后山清澈的小溪,梦到晨时从雾霭中走出来的大黄牛还有,我大哥曾经挥舞着拳头揍过两个揪我辫子的同村小子。还有我娘摸着我脑袋顶,轻轻柔柔的喊我:“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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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其兰把我的食盒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一边瞄我一边问:“你到底闯了什么祸?伤得床都下不了?”
我埋着头,无法开口。我能怎么说呢。在醒来的第二天,李总管李公公就来“看望”我了。他早在福财福源那里听说了我受伤的经过。除了让我休息两天之外,只是阴测测的笑了一下,说我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万幸。让我闭好自己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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