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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钰一愣,瞬间明白了,胸口也涌上柔软、甜蜜和一点点酸涩,放松了身子,她更靠贴在他怀中,伸出手,将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更收紧一些,他抱着她,她抱着月华。青廷背后咕哝了一声,一时四下里无声,不多会儿,抱着怀中的娘儿俩,睡着(音zhao)。十一月十七日(第二日)。按青廷的吩咐,子钰一早带着月华去往宁寿宫。说是早,其实也快正午了,祉昇已被接来,母子姐弟相见,又是一翻与往日不同的光景。接着便是午膳。太妃对子钰,一向是没有多话的,或她心里头,还为子钰曾经服侍过和帝、后被太后硬塞给青廷恼恨。但眼下这是关键的一天,儿子上午来了一趟便匆匆又走,眼前这女子,显是相伴知情的,再看看环绕她的一双儿女,太妃一直亦是个明白聪慧的人儿,只不过子钰犯到她忌讳,才一直心烦。当下虽还冷淡,面色却好看许多了。子钰也感觉到了,但她与人相处,一向是不讲究面上好,所以只还如以往般恭敬,并未多语。况她心中,还放不大下青廷和帝那边,这席面上,便仍是静悄悄的。子钰是心中放不下,月华却直接露出来。用罢午膳,太妃命人哄祉昇午睡。子钰看向月华,“你呢?”月华腾的站起,摇摇头,“我不困,”说着向太妃与子钰行礼,“月儿想去养心斋,探视皇上。”她在宫内住惯了的,以往和帝、贵妃又百般娇宠,自然而然比公主还有气派,便是太妃也有些含糊她。此时见她大胆,心内有些不乐,顿了一下,道,“你父王他们正在那里忙着,你一个女孩儿,跑那里做甚?”月华抬起头,仍看着她二人,“我要去。”太妃还待再说,子钰也起身,躬身道,“娘娘,便让她去吧。”太妃更是不乐,这个媳妇,就是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嘴巧、顺从、会讨好,反而母女俩一般的执拗性情,脸一歪,“本宫累了。”荣嬷嬷赶紧过来扶她起来,太妃对子钰二人道,“想怎么样,便怎样吧。”子钰柔柔一笑,也上来搀住太妃,回头对月华道,“早些儿回来。”养心斋内却是与今日凌晨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下午,青廷等接到北疆的加急秘信,原来,徐常在三日前便欲动手,铲除军内所有异己,并有回朝动向。万胜俟等人发觉了,先发制人,制住了徐常及其同党,并将其未接皇谕、矫诏擅自班师回朝的罪证公布于大军,目前军心普遍稳住,但仍有浮动。众人一看,又是一惊。徐常的行为,又为徐家谋反添了一桩佐证,虽铲除异己、矫诏回朝,听之有些绯闻所思,但罪证昭昭,却也无可辩驳。更以马振等宁王派的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跟上,无不痛斥徐家弑杀太子、倒行逆施的罪恶。徐家的罪是落实了,眼下就剩下一项最棘手、也最关键的事项——谁,将是皇位继承人?太子虽已亡故,但太子幼子尚在,虽还尚在襁褓之中,但毕竟是和帝嫡亲的皇孙,血统最正。而宁王,臣子们偷偷上瞄,从凌晨到现在两次议事,他对皇位继承一事只字不提,表现得一派沉静自然,然而对一个刚刚立下粉碎夺嫡阴谋、镇压宫内叛乱的人来说,是过于沉静自然了。他的表现,不是一个立功后臣子、王爷的表现,那种笃定岿然、沉如泰山之势,更像是一个——下面站着坐着的,哪个不是聪明人?哪个没有一双好眼睛、一个好鼻子?众人心里都明白,且等着时辰罢了!况和帝还未醒,有些话,还是从他嘴里说出,更为妥当!众人且思且议,有宫人却进来报,月华郡主来了。臣子们并未怎么惊奇,以往与和帝议事,月华便也常陪伴左右,但也有没见过的,伸脖一看,一会儿,从门外进来一个小女孩,十来岁模样,穿一件银白短孺,豆青裙袄,头绾简单双鬟,面容洁白沉静,小身子修如直杨,果有几分贵妃的气魄。月华进来,见一屋子的老臣,宁王端坐在最上方的左侧椅上,当下不慌不忙给他请安,“月华见过父王。”老臣们,除了那等资格最老的,稍年轻些的也微微躬身向她致意。青廷看着月华,不知怎的,忽然回想起多年前某日,他与青煜去乾清宫拜见和帝,偶遇子钰的那天,彼时也是这样的初冬,她仿佛也是这样一身银白的裙子,见到他们,看出了他们知晓她的境遇,羞惭惭得落荒而逃。她一定不知道,她当时微颤着身子、苍白着脸色、红着耳朵,那模样有多……撩人,而他竟也才发现,原来早在那一天,这样的一个身影,就已印在自己的心田。心内的柔软带到面上,漾过一丝笑,他对小女孩招招手,“过来。”月华一怔,顿了一会,慢慢起身,走上前去。到他身旁站定,青廷问她,“你自己来的?”月华点头,抬起头,“我想探望皇上。”她眼睛大而润凉,像透了子钰,那样执拗坚持的光,也像她。青廷笑揽过她小小身子,“先陪父王待一会好么?”月华鬼使般点点头,父女俩一起面向众臣。众人接着议事,马振偶然间抬头,宁王正全神贯注听着,带些思索的神情,他身边的小女孩,明显是走了神,微皱着眉,像在想些什么,两人的表情神态,别无二致,无比和谐。华灯又上。子钰跪趴在和帝病床前的大条垫上,听着他越来越急促的声音,心中又是急、又是苦。一时他呼吸顿促,胸口处传来拉风箱一般的撕扯声,脸也憋得青白,子钰连忙起身,撬开他嘴,回头急唤道,“快来,快唤太医!”青廷进来时,正瞧见她这般模样。背对着他,弯腰给和帝擦汗,一时转过身,满面的焦急,见是他,急道,“王爷快来,皇上像是被痰卡住了!”太医很快便进来了,青廷带着子钰避到一旁,太医与宫人们紧急为和帝吸痰,子钰双手紧张交握,见还不好,靠到青廷怀里,“王爷!”青廷也急,胸口又有些发堵,揽着她不说话。好大功夫,太医终于处理好,转身对他二人道,“皇上或快醒了,但,这次醒,或是回光返照,怕熬不过今晚了。”说罢退去。不多时,和帝果然醒来。“老二!”使力在枕上歪过头,他的声音虚弱。青廷二人听他相唤,连忙上来,和帝看着青廷,喘息着道,“朕与你,有话……”子钰见他二人情形,带着屋内宫人们出去。屋内只剩下和帝与青廷二人。青廷跪在床前,他二人良久相视无语,却什么都明白了。半晌,和帝艰难问道,“朕的太子……”青廷垂下眼,不说话。和帝胸口喉头一阵酸涩,闭上眼,再睁开,又问,“朕的奎儿?”青廷抬头,轻声道,“他很好,正与太子妃,在太子府中。”和帝苍老一笑,点头道,“还算你,不是那何事做绝的人!”微顿一下,又看向他,目光灼然,“奎儿即位,你愿辅佐么?”青廷看着他,不再说话。和帝闭目长叹,良久方道,“朕不曾想,你要的竟然是这个!”青廷顿首,“望皇兄成全!”和帝苦笑,“平心而论,你确实更合适些,你比朕,更知道要什么!早先若按父皇的意思,这位子,怕也是你的……”青廷动容,“皇兄!”和帝闭上眼,喃喃道,“朕累啦!朕这一生,从出生到现在,也不知是不是想向谁证明什么,父皇,母后……呵,到今日,真的累了。……父皇于我,不由己,朕于你,亦不由己,呵呵,老二,”忽然睁开眼,现过精光,“你可知为什么么?”青廷一愣,这些答案,早都是在脑子里的,成祖传位和帝,是为群臣所迫,和帝传为于他,是为自己所迫,所惮的,都是朝政动荡,局势不稳——可为何现下说出来,却觉得如此沉重?和帝微点头,恍然一笑,那笑里透着多少无奈,“这担子不轻啊!很快你就会发现,在下面时所用的利器,上来后就成了你的责任和负担,”闭上眼喘息,“天下苍生,万众黎民,从此就是你的责任!从此,你不再是谢青廷,而是一个万事不由己、不由心的王朝机器,这也是,历代帝王的宿命……”你的心是否够大,包的了那么多?朕的心不够大,做的不够好!……青廷怔怔得走出房门,刚刚已经从他口中,确认马上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可为何现在心中,却是无比的沉重。对上她正候在门口焦急的眼,他抚上,“进去吧,他想见你。”天禧二十八年十一月十七日晚,和帝大行,手谕诏书,传位宁亲王谢青廷,史称文帝。名分定天禧二十九年正月。新君即位,名分已定。故虽还未出大行皇帝的丧礼期间,但依礼,谢青廷,也就是和帝朝的宁王,早于去年的十一月二十日,已携府迁入宫城。开始的一来半月,宫廷内外、举朝上下都忙于大行皇帝丧事,种种细节,不需再表。但到了正月,外廷之事不说,这内廷的事务名分,却也需要一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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