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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愣,目光在谢景臣从那人之间来回好几遭,脑子里一团迷雾‐‐赵宣不是他假扮的吗,那眼前的赵公公又是谁?此前也有耳闻,说凉宣帝设立东缉事厂是为了牵制谢景臣,若真是如此,那么东厂督主便该和他势不两立,怎么会放任他假扮自己呢?难道无所察觉,可能么,能爬上那个位置,绝不是个傻子吧!正惊疑不定,那头却传来了欣荣的声音,朝她喂了一声,别扭道:&ldo;欣和,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rdo;这语气不怎么顺耳,可对方是欣荣,没找她麻烦都是万幸了,怎么还敢指望她客客气气。阿九朝她笑笑,抬起手背看了眼,道:&ldo;多谢长姐挂念,没什么大碍了。&rdo;帝姬哦了一声,背着两手朝两人踱过去,看了一眼谢景臣又望向阿九,眉头皱起:&ldo;不是听说你和元成在一起么,怎么和谢大人上这儿来了?&rdo;阿九微微窘迫,口里支支吾吾,正寻思着怎么搪塞过去,欣荣却似乎恍然大悟,很了然地点点头,抬高了音量,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道:&ldo;你是不是不识路啊?&rdo;&ldo;……&rdo;看来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但是真的有这么明显么?这回的脸可丢大发了!她面上颓丧,别过头去咬了咬唇,复朝欣荣挤出个笑来:&ldo;毕竟不大熟悉……&rdo;帝姬道个哦,很善解人意地拍拍她的肩,换上副宽慰的口吻:&ldo;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别担心,我自会派人送你回去。&rdo;说着一顿,转过头吩咐杵在边儿上的高个儿男人,笑容满面:&ldo;那就劳烦赵公公将欣和帝姬送回碎华轩了。&rdo;&ldo;……&rdo;赵宣一滞,微弓了身子试探道:&ldo;奴才不伺候殿下回宫么?&rdo;&ldo;不用不用,&rdo;欣荣笑盈盈地摆手,说,&ldo;谢大人出宫会从玉棠宫那方过,顺路就送我回去了嘛。&rdo;☆、37|413一年到头有四季,最热闹的当数五六月。不远处的榴花鲜鲜艳艳一片,像出了缸的大红绸缎,铺陈开,翠绿反而成了点缀,明艳的色泽交相辉映,遥照半边天地。隐隐约约的蝉鸣从树梢枝头传出来,欣荣抬起右手,垂了眸子随意地瞧了瞧翠金镂空的精致护甲,口里说:&ldo;欣和,我这样安排,你觉得如何?&rdo;阿九不想见到谢景臣,这个帝姬虽然打着小算盘,却将将称了自己的心意,她自然没什么意见。眼一抬,目光从赵宣身上扫过去,又转过头去看欣荣,面色淡淡的,道,&ldo;长姐做主就是。&rdo;欣荣唇角的笑意有些莫名的意味,在阿九面上细审度。她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当然不能容忍心上人和其它姑娘独处。天下尽知谢丞相高不可攀如天上明月,自己不能触及,也不会让其它人染指。如今的情形也算分明了,谢景臣对这个初入宫的帝姬总是特别,自然被她视为头号劲敌。只是有一点让人生疑,看欣和这样子,她似乎不待见谢景臣?这头正思忖,不料那天上明月对揖了双手朝自己微微躬身,眼帘微垂漠然道:&ldo;恕臣难以从命。&rdo;欣荣面色一滞,眸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三个字儿不假思索地从嘴皮子间冲了出来:&ldo;为什么?&rdo;他直起腰来,清挺挺的身条笔直,立在一方天地中,不言不语也教人畏惧。那面上的神情淡漠,侧目朝帝姬一哂,笑色寡淡得发寒,道:&ldo;臣早便应允了要送欣和帝姬回宫,殿下垂怜,总不能教臣失信于人。&rdo;说罢稍停,余光往边儿上的人一扫,淡淡道:&ldo;赵公公向来侍奉欣荣帝姬左右,紫禁城里七拐八绕,认不认得清往碎华轩的路,可没个准头。&rdo;这话说出来,噎得众人满脸错愕,暗道丞相您这道理也忒牵强了吧!前面那句话还能让人信服,可赵督主是什么人,八岁净身入宫,行走在大内好说歹说也十几年了,紫禁城的那一角哪一隅不是了若指掌呢,认不清去碎华轩的路,这不是天方夜谭么?那一厢的宫人们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阿九更是目瞪口呆,猛地抬头看过去,恨不得在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戳几个深窟窿!这人是不是害什么病了,近来似乎对无中生有和信口胡诌尤其热衷,上回在慈宁宫是如此,这回又是如此,简直乐此不疲!睁着眼说瞎话,她什么时候要他送了!欣荣气得想发笑。好好好,连这么不着边儿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这人多不待见他!她恼了,双手撑腰踱了几回步,咬咬唇侧目朝赵宣望,语调有些激动:&ldo;是么?赵公公认不清去碎华轩的路?&rdo;赵宣那头一滞,右手抚了抚兽首面具,眼中透出几分为难的神色,半晌没有言声。他不开腔,欣荣心下却已经了然几分。堂堂一个司礼监的掌印不识路,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可这笑话是从谢景臣口里说出来的,即便黑白颠倒也成了不容反驳。赵宣若否认,那便是堂而皇之与丞相过不去,凭东厂督主的脑子,怎么也不会走这步棋。她只是又气又伤心,没料到谢景臣会这样不給她留情面。平日里是多孤高寡言的人,偏偏能对着一个欣和谈笑风生,反观她呢?不过是请他送一段路,至于这样不情愿么?这么多宫人杵着,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她堂堂一个帝姬,非得害她丢这个人么!她觉得难堪,再这么坚持下去也不过自取其辱,泪珠在眼眶子里打旋儿,教她咬紧牙关吞回去。转过头摆摆手,做出副云淡风轻的大度姿态,说:&ldo;既然赵公公不识路,那本宫也不强人所难了。&rdo;说完右手往赵宣跟前儿一伸,声音低沉得有些生硬,道:&ldo;回宫。&rdo;视线中忽然闯进一只白生生的玉手,腕上带着上好的翡翠镯,镶金嵌玉的护甲流光溢彩。赵宣微抬眼,只见帝姬别着头,拿后脑勺朝着一众人,以他的角度却将好能瞧见她半张侧脸。浓密的眼睫垂得低低的,似乎沾着点点水珠,在太阳底下转瞬即逝。心中的滋味有些难以言喻,然而他面上仍旧挂着丝浅淡疏离的笑,上前一步去托欣荣的手,握在掌心里五指收拢,扶着她旋身缓缓去了。皇后嫡出的帝姬,骨子里有她的矜傲,人前不喜欢示弱,背过身却是个脆弱的小丫头。欣荣不如阿九那样有戒心,这些日子同赵宣走得近,她便不再拿他当外人。长年累月的委屈似乎都在寻觅一个发泄,她恍恍惚惚地迎着风朝前走,视线隐隐有些模糊,没头没脑道:&ldo;赵公公,你心里有中意的人么?&rdo;沿岸有垂杨千里,迎着无声的清风枝条拂动。他面上的神态恭谨有礼,笑道:&ldo;殿下说笑了,奴才一个阉人,谈什么中意不中意。&rdo;她了然地颔首,小脸上一副的怅然若失,&ldo;你没有么?可我有。&rdo;说着似乎触及伤心事,眼底的泪意又汹涌了几分,连忙拿手巾揩了揩,抽泣了两声才继续道:&ldo;我心中有个如意的人,可是人家不喜欢我。&rdo;这语调有些凄凉,听起来期期艾艾,活脱一个怀春的少女。赵宣一哂,缓声道:&ldo;殿下还年轻,也许并不了解什么是爱。&rdo;她听了不大乐意,皱起眉觑他:&ldo;公公这话错了,这和年纪大小没有关系,我又不是傻子,连喜欢谁都不知道么?&rdo;他抬起眸子看她,眼底映入她红通通的眸子,娇脆而清澈,忽然歪了歪头,问道:&ldo;殿下喜欢谢大人?&rdo;尽管是事实,被人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欣荣还是觉得窘迫。她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两声别过头,清了把嗓子才低低地嗯了声,唇角忽然又勾起一丝怅然的笑,说出的话夹杂几分自嘲的意味,道:&ldo;我向来不怎么会隐瞒心事,这在紫禁城里,似乎也不是秘密了……&rdo;他点点头,眼风微转间尽是一派妩媚,看着她微挑眉,一副惋惜的语气:&ldo;可是殿下也瞧见了,恕奴才直言,谢大人对您似乎没什么意思。&rdo;这话说得真露骨,一针见血,直教人倍受打击。欣荣心中大感挫败,一面又有些不愿承认,因小心翼翼地同他争辩:&ldo;谢相被鬼迷了心窍,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说不定过段日子就知道我的好了呢!&rdo;&ldo;是吗?&rdo;他嗤笑,踱着步子慢慢悠悠道:&ldo;殿下太不了解丞相。坦白说,天底下没什么东西能入谢大人的法眼,另一方面,被他看上也绝不是什么好事。&rdo;欣荣心中愈发地狐疑,眸子从头到脚打量他,咦了一声道:&ldo;怎么赵公公很了解谢丞相么?&rdo;他摇着头说,&ldo;谢相大名如雷贯耳,奴才只是稍有所闻罢了。&rdo;原来也只是道听途说,说得煞有其事跟真的一样。她将信将疑,瘪瘪嘴道:&ldo;公公,我身上的毛病是不是真的挺多?听奈儿说,宫里好些奴才都说道我凶悍,连元成那厮都背着喊我母夜叉--我这性子,是不是真的挺不招人喜欢啊?&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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