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德子云秀出麻烦(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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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禾苗就抽穗了,村里人又要忙碌播晚稻的秧苗,待早稻一收割,就要抢插晚稻。晚稻是新培育的杂交水稻,既耐旱又耐涝,产量高,却不耐寒,天一转凉,就停止生长,就是开花了也不会灌浆的,对育苗要求极严,种子要先浸至芽,再在秧田里划好四厘米见方的格子线,将刚长出芽坯的谷子一粒粒播入格子中,这种耐心细致的活,只有女人们最擅长。王队长原本不想再集体搞秧田了,让各家各户自己弄去,无奈家家户户强烈要求,一致推荐他带领大家集体育秧。王队长拗不过,只得又干这最后一次。于是,在一块不大的秧田里,又成全了一次全队女人们难得的聚会场面。
夏日气候炎热,女人们人人只穿着薄薄的汗衫,裤子挽得高高,齐齐露出白花花的大腿,一个个猫着腰,屁股撅起老高,一手捧着装满谷种的小纸盒,一手鸡啄米似将一粒粒谷种点入泥里,女人们热闹兴奋非凡,家长里短,叽叽喳喳地地笑闹。
王队长就在田岸上一边给女人们种子,一边在一旁监督,女人们就感到王队长那眼光总停在她们身上,就很不自在。庆子终于忍不住,说:“王队长,你是在看我们插种,还是在看我们身子上插种的地方哩?”女人们便一阵浪笑。王队长说:“庆子,你男人才离开你多长时间,就想着要播种了?”细细心直口快,脱口说了句:“王队长,她就是想要你播种,你也下不了种。”细细说完后,马上就后悔了,直怨自己说话怎么不过脑子,就偷偷瞄了云秀一眼,果然见云秀脸上铁青,王队长也说不出话来。就听庆子哼了一声,说:“细细,你怎么就晓得王队长下不了种呢?”细细只得自己转圜,说:“你看我这臭嘴,话都说不全哩,我是说,他王队长也敢给你下种么?”庆子说:“细细,赶快别说了,越描越黑哩。”又对云秀说:“云秀,你也好好看住你男人,别让他到处下种,想下又下不了,反遭人埋怨。”云秀啐了庆子一声,说:“庆子,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只要你不让他下种,我就放一万个放心了。”庆子就喊王队长,王队长!不见人答话,王队长早已溜了。
女人们就得胜似地嘻笑,一会就见王支书同赵干部过来,大家都起身打招呼,只有云秀见了赵干部,就不敢抬头。细细看在眼里,赵干部就要脱鞋挽裤下田播种,容桂忙说:“赵干部,快莫来,这活累腰哩。”庆子哟哟哟地说:“你们听,容桂多疼人。”赵干部也就笑笑着下了田,取过一包谷种,到了细细身边,看着身旁的细细学着下。庆子看了,叹了口气,说:“光心疼没有用哩,人家不领情,还不如有一个好长相。”众人就看着赵干部笑。
王支书也笑了,嗔骂道:“你们这些臭娘们,一聚在一起,嘴怎么就这嘛臭哩。一个个都这么大个年纪了,还拿人家年轻人开心。”又说:“也好,你们人都在,我也好趁这个机会给你们打个招呼,很快这双抢就要来了,你们也给那些在外做工的男人写个信,告诉他们,记得都要准时回来,切不可误了大事。到时候有哪个不回,不要怪我骂人哩。”
容桂说:“看二踏子上次来信说,这次回还是要准备回来的,他说过的,不能失信,但是他呢也算了一笔帐,这八十多人,一来一去,半个月时间,这误工费,加来去车费,得好几千元呢,这钱,拿来买粮食,能买多少粮!这全村的地收入两年都收不了这么多钱。何况,我们自家的地,就是缺了他们,总会想方设法赶完的,实在忙不来,出钱雇人来种,也用不着花这么多钱。”
庆子说:“对呀,我男人上次一次寄来一百多元,我在这地里几年才能赚来这笔钱?他也来信问我,他不回来,我自己能干得过来吗,我说了,你就放心在外赚钱好了,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王支书说:“容桂你还会算这笔帐呢,你是算经济帐,我是要算政治帐,这次包产到户,我是给上级领导打了包票的,无论如何,不能影响这一年的粮食收入,只要是这粮食收入比往年低了,这证明什么,证明这包产到户是失败的,这农村改革也就是失败的,我们是试点县,试点村,这个试点失败了,还能在全省全国推广么?你要为了这几个钱,这个也不回,那个也不回,你雇哪个去?”
容桂说:“好了,支书,说什么失败不失败的,我们这些女人,头长见识短,也看不了那么远,既然二踏子说了要讲信用,就一定会把这些人原原本本带回来的,你放一万个心好了。”
谁想云秀却心里念念不忘细细说的那句话,一回到家,劈头就问王立:“细细怎么晓得你的事了,你老实说,不要瞒我。”王立自己都摸不着头脑,说:“我哪里晓得,她那人,心直口快,也许就是说错了。”云秀说:“她那人,人精似的,能随口说错话?你们要是没有不清不楚的事,她哪能连你这事都晓得?”王立哭笑不得,说:“亏你想得出,我能同她有不清不楚的事?我就是想同她有事,能成事吗?我还想问你呢,是不是你同哪个说漏了嘴,传到她耳朵里的。”云秀不提防王立反将了她一军,到底自己心虚,语气也就软了下来,说:“我能向哪个说,这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还有脸向哪个说。”王队长说:“这又有嘛子见不得人的,人哪能没有病么,我做人坦坦荡荡,也没有做过见不得人的事。”云秀哼了哼,说:“说的是呀,那猫见了鱼腥,还能坦坦荡荡?怕是有这吃的心,没这吃的福吧。”王立也做声不得。
云秀细细一想,这事如果不是王立说漏的,还能有哪个?这事她一直也没有同任何人说过,只有前些天才同德子说过的,难道是德子说出去的?又想到自己身子已是两个月没有来了,要是这就怀上了,可怎么得了?云秀心里一阵慌,只得瞅了个空子,悄悄去找德子。
德子正独自在家抽闷烟,见云秀来了,就饿鬼扑食一般,上去就要搂,被云秀生气地挡开了,德子一阵愣。云秀问:“我问你,王立那事,是不是你说出去的?”德子一时被问的摸不着头脑,反问:“什么事我说出去的?”云秀说:“这种事,我除了你,没有向第二个人说,王立也说他不会把这种没脸的事说出去,今天上午细细怎么就说出来王立下不了种?”德子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说:“天理良心,你可不要冤枉好人,我是半个字都没有向人透露过。那细细也是满口胡言,你也不要疑心疑鬼。”云秀哼了一声说:“是,你是好人,以前我还不晓得,现在晓得了。”就到了德子身边坐下,压低声音说:“你做的好事!我恐怕是怀上了呀!”德子吃惊不少,眼睛瞪得吓人,说:“怎么会?”云秀说:“也怪我,以为这个年龄了,不容易就怀上,这要是真有了,只有死路一条了。”德子怔了怔,看了看云秀的脸色,云秀一脸无奈和慌乱,德子不禁十分同情和心疼这位女人来,心里一酸,说:“你慌嘛子,是我惹的祸,我自己来担当。你要不嫌弃,大不了,我们一起私奔了。现在也不比往年,外出做工的那么多,我们到了外面,还不能有口饭吃?”云秀说:“你说得轻巧!你一个光棍,无牵无挂,我还有一家子人哩,就是能离了王立,也舍不得了小贵子呀。就是到了外面,无证无凭的,还能安生?”德子说:“真到了这一步了,也管得了这么多,总不能眼睁睁地在这里把孩子生下来吧?都是一村的人,舌头底下压死人哩,我们还能到头?”云秀就哭了起来。德子就将云秀搂了,安慰说:“伤什么心哩,总有办法的。”
稻子熟了,田垄一片金黄。
王支书领着赵干部、村干部及各小组组长,顶着烈日,巡视在稻田中,给各户的稻子估产。
王支书祖辈都是种粮王,到了他这一代,当了三十年的支书,虽然亲自干庄稼活的事少了,技术经验却没有丢,他从哪家的稻田里转一圈,就晓得哪家的稻子需要杀什么虫,施什么肥,什么时候该除草了,什么时候该排水了,听了他的,就不会错。村里人最最佩服的,还是他的一手绝活:估产。
王支书练的这手绝活,也是逼出来的,这些年来,各生产队一阵跟风似的虚报瞒报产量,要评功评奖时,就虚报;要返销粮或扶贫款时,就瞒报。王支书无奈,每到稻子熟时,就要带村、队干部估产。过去还要带上些计量工具,现在,就凭他的一双眼一只手就够了,到了这个田边,只要转一圈,他就能估出个八九不离十,再数上几株稻子的稻穗数,从一株穗上采下谷子,数数谷粒,惦惦重量,看看饱满度,这块地的产量,他就能估出个亩产数来,用村里人的话说,比秤还准。往年,他还要被区县领导请他到其他地区估产。
夏日的太阳很毒,大家虽是戴着斗笠或草帽,还是顶不住烈日的炙烤。赵干部感觉呼进喉咙的风都是烫的。有时会吹一阵热风来,在眼前掀起一阵稻浪,稻香袭人。往年估产时,村里没有人理会,这一次,村里男妇们却都被引来了,妇女们更是叽叽喳喳,她们不光是关注自己稻子的产量,也要晓得别人的产量,一群人一群羊似的围着王支书转。
王支书来到王队长的田边,看了看,说:“你这个队长,怎么带的头?你跟赵瞌睡一样的田,这个产量还不如人家赵瞌睡呢?”王队长哭笑不得,说:“支书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偏要拿我比他!”众人就一阵哄笑。
王支书说:“你们也不要笑,这都是好事,所以说要分田嘛,要不然,这赵瞌睡能有这么大的积极性?”满妹子不屑地说:“这样的人才是最自私。”赵瞌睡老婆英桂听了,说:“看你这话说的,现在这年头,哪个不自私?不自私的话,还会分田,这庄稼会长得这么好,你说这话,就把全村人都得罪了哩。”满妹子哼了一声,说:“是呀,要不分田单干,都像某些人那样,就都得集体出去讨饭了。”英桂说:“对呀,你那么勤快,拼死拼命地干,不也一样赚的那些工分,也没有看你收入比我们高到哪去。”
满妹子还要说,被王支书制止了,说:“你们俩都不要争了,俩人都说得对。”满妹子不满地说:“还书记呢,就晓得当老好人,一点原则性都没有。”赵干部说:“书记这话不是没有原则,是很有水平哩,一句话把过去大锅饭的弊端都总结了,过去就是干好干坏一个样,现在大家都干好了,也一个样。”满妹子嗔怪赵干部说:“你就是个马屁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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