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红土二(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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纲日记
八月初八,晴。
今天成功打捞起来沉船兵器一千余件。我让万里带人将大半兵器用小船送到猿头礁上找个隐秘处埋了起来。船上留了十副皮甲,几十把朴刀,五十多套盾牌腰刀和一百多个枪头,即便要跟郑家或者海贼谈判,这些东西也是不小的一笔筹码。忙完了这些事,我回到舱室,正要用炭笔在流水簿上写下兵器数目。一低头之间,忽然感到上唇微微一热,口中尝到一点腥咸味道,我用手一抹,是血。奇怪,怎么流鼻血了?接着一阵眩晕恶心的感觉便如大浪袭来,在我脑中来回冲荡,头晕目眩之下,我只能扶着桌角慢慢躺下。过了不知道多久,这感觉才慢慢消散。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好在谢叔不在身边,否则又要为我担心了。
我重新拾起炭笔,在簿子上写下一行字猿头礁打捞沉船,专注,落水,幻象,鼻血,头晕。我用箭头将几个词连起来,想了想,又在幻象两个字下面写了两个字“觉醒”。看来,以前让我痛苦不堪的这些幻象不是消失了,而是藏在我脑海深处,当我专注思考一个问题时,摒除杂念,或者意识被突然打断,与此相关的幻象就会出现在眼前。我想,这些“幻象”就是那个来自过去和未来的“她”塞进我脑子里的,是另一个世界真实生过的事情。我在睡梦中也经常会梦见各种幻象,虽然不会像这次一样流鼻血和头疼,但可惜有些混乱,醒过来就忘得七七八八了。从今天起,我要把这些幻象记下来,也许,可以利用这个方法获得一些有用的东西。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自从救起那姓方的少女,我总有一种被人偷偷注视的感觉,我一直暗中观察,可是不管怎么努力都找不到那个偷偷窥视的人。起初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从泉州停靠之后,船上一个叫吕方的伙计上岸后下落不明,再也没回来。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也忽然消失了。或许那个吕方就是有问题的人吧?回想起来,这人长得瘦瘦小小,毫不起眼,倒是跟十兵卫有些相似。我问起其他伙计,听有人说这个吕方好像在水战时落水的水手,被人救起来后就留在广福上,至于他原来是哪条船上的,却没人知道。我搜查他的铺位的时候,看到枕头下的一个小包裹,上面竟然写着“江枫亲启”。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白银铸就的孩儿锁,锁面上镂刻着花纹,中间镶嵌着一小块火焰形状的红色珊瑚。
这个人是谁?他混到船上来想做什么?又为什么要留给我这么一个东西?难道他是海贼的卧底?可是好像也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好在藏兵器之事他并未参与,应该不会知道,我隐隐觉得,这个人应该没有恶意。反正事到如今退回建康去是不可能的,只好继续南下,见机行事了。
正常情况下,追寻一艘失踪的船只这种事跟大海捞针一样困难。这一带毕竟是沿海最繁忙的航路,港口众多。江枫取出船上的航海图,与众人商议后,决定沿海岸南下,沿途寻找踪迹,只要秦明和海盗任何一方船只被人看到,就能打听到消息。
对于江枫和于万里等人来说,这次航行是最好的学习机会。他们沿图行驶,逢港必停,每到一处就打听有无秦明下落,以及附近是否有海贼出没。除此之外,江枫还以打探消息为名,把各处大港大城的寺庙转了个遍。但可惜不管是僧庙、道观,还是胡人聚集的清真寺、祆教寺、景教教堂,都没有找到碎片的丝毫线索。
就这样定海、秀州、明州、温州、泉州一路下来,本来三五日的路程,花了整整两倍时间。可是秦明他们音讯全无,看来是不太可能找到了。虽说没有找到秦明,但江枫、于万里等人航海水平和见识增长了不少。他们从登州带出来的几个伙计,也渐渐可以熟练的应付这大海船的操纵。
又过了几日,海风越来越热,已经到了广州地界。再往南就是辽阔而温暖的南海。对于江枫这样的北方人来说,这里已经完全是陌生的境地。船上跑过南方的只有于老头一人。他也是江枫手下硕果仅存的一位舟师。
说起来,“舟师”这个职业可当真了不起。根据大宋市舶法的规定,出海贸易的船只、人员、货物,都要呈报市舶司审批,领取允许出海的“公凭”方可出海。每艘船的公凭,必须开列船员的姓名和职务。广福号这样的海船应该备有纲、副纲、直库、杂事、部领、舟师、舵工、火长、碇手、缆工等等,而舟师就是最重要的技术人员。他们是船只的导航员,有的还要同时兼顾掌舵之责,对水文、天气、星象、地理、船只驾驶技术都要求极高,是航海业最宝贵的人才。像于江滨这种经验丰富的老舟师,可真是万金难求。
一路上,于老头手把手的交给江枫和于万里,如何使用指南针,如何通过海泥辨识洋流,如何用星盘观星定位,如何根据太阳高低推算船只方位。老头子把四十多年海上生涯积攒的种种知识和教训,毫不保留的传授给他们。他知道自己年纪一大把,怕是时日无多,将来两个小子能不能在江湖上立足,全靠真本事说话,所以恨不能把所有本事倾囊相授,让他们赶紧成长起来。江枫每天将学到的东西完完整整的记录在簿子上,有时脑子里灵光一闪,还会有些新鲜想法,第二天便去找老于请教。于万里本来就跟他爹学了有些年头,只是欠缺经验,所以这段时间下来,两人在航海术方面长进极快。
另一方面,江枫也考虑到此行危险,如果遇到敌人很有可能生战斗。根据他的观察,上次海战中十三浦商帮伙计们的表现可以说是一塌糊涂遇敌慌乱,号令不明,虽然有几个悍勇之徒,但也不会打水战,只知徒呈血气之勇。想来也难怪,除了郭守义自己,十三浦的其他东家们是都是普通的商人,商船水手的战斗力与江家这样的北地私枭都不能比,更别说对上凶狠的海贼了。郑家去找郭守义,属于病急乱投医,而郭守义敢于应承此事,则是低估了海狗子的疯狂。江枫与张振玉商议了一下,两人折腾了一天,搞出一个方略来,准备对船员进行战技训练。
船上共有四十二人,除了江枫、于老头和张振玉,还有八个江枫从登州带来的老伙计,其他人都是江枫上次在海上救回来的,他们能得活命,都是拜江枫所赐,自然对江枫十分拥戴,所以众人对江枫要搞训练均没有什么异议。
张振玉按他当初训练水军之法,将水手分为四个小队,每队一个队长,九个队员。能上阵的水手只有三十九人,张振玉只好亲自担任第一队的队长,于万里、赵石头和刘四敏担任其他小队的队长。每个队长配皮甲一副,朴刀一把,弓箭一副。队里其他九个队员,按照每三人组成一个战斗小组,一人为组长,配腰刀盾牌,战时在前防御,两个枪手在后伺机刺杀,是为“小三才阵”;每三个“小三才阵”又可以聚合起来组成一个“中三才阵”,三个刀盾手在前,六个枪手站两成排在后刺杀,队长持朴刀护卫侧翼后方;三个小队组成“大三才阵”,前排九个刀盾手防御,此时已经可以十八支长枪在后攒刺,无论攻守威力都大增。江枫有意把每个小组的人工作岗位安排在一起,平时也一起吃睡,在一起合作和训练的过程中,同伴之间很快有了一种互相依靠的信赖和默契。
张振玉在船舷树了一排木头人靶子,带领众水手训练战斗技能。他武功虽高,却只教每个兵种三招,刀盾兵的三招是弓步埋头双持盾,上步双持盾击,侧身单刀劈砍,守中有攻,以守为主;枪兵的三招是箭步扣枪点扎,箭步横枪挑扎,摔把回刺腰,招招制敌,只攻不守。张振玉亲自示范,并要求众水手只求稳,不求快,只求狠,不求准。每出一招,必要齐声大喝,以壮声势。说来也怪,短短十几天功夫,一盘散沙的水手们,竟渐渐有了点沙场老兵的气势。江枫看的啧啧称奇,对这位辽国将门之后更加佩服。两人又分别教授水手们使用弓箭。这可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了,只能先教会他们各种诀窍,后面再不停练习。没有半年以上的苦练是练不出合格的弓箭手的。
尽管天气炎热,船上的光阴在忙忙碌碌中倒也过得飞快。沿着绿树成荫的海岸又走了一天,前面海岸的炊烟忽然多了起来。在绕过长满椰子树的海角之后,两只长长的栈桥和满布高脚茅屋的海滩出现在江枫眼前,占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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