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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无论早晚,人总是要死的。
一局下完,扶子缘送走伤势未愈行走还有些不方便的子桑守心,进厨房给他们做冰饮。张玉凉终于躺够了,披散着长走出房间,倚在程澹身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你不去睡觉吗?”程澹挽起他散落在地的长。
“困,但是睡不着,也许是困过了。”张玉凉长睫低垂,略显苍白的面颊写满了疲倦,“我歇一歇,下午给篷歌画屏风的花样。”
篷歌正从篮子里拿出绣绷,听到这话顿时笑道:“哥哥还是休息好了再画吧,花样的事不急于一时,我还有许多搜罗的没有绣。”
张玉凉摆摆手,翻身窝进程澹怀里:“无妨,反正我也睡不着,这几日修史修得精神紧绷,找点简单的事做一做更有助于放松心神。”
篷歌白他一眼,把绣绷放回去,挎着篮子回房,把庭院让给黏黏糊糊的两人。
她相信比起给自己画花样,和程澹腻歪一会儿更能让张玉凉舒缓心神。
如篷歌所想,她离开后,张玉凉便彻底放松下来,躺在程澹腿上说自己头疼。程澹双手覆在冰鉴外捂凉,不轻不重地为他按揉着太阳穴,抚平他眉尖不自觉蹙起的褶皱。
“你今天喝药了吗?”程澹轻声问道。
脑子里紧绷的弦渐渐松弛下来,张玉凉昏昏欲睡,含糊地说:“没有,药太苦了,我不想喝……”
困倦让他忘了维持自己淡静从容的人设,脱口而出的真心话尤为孩子气。
程澹想起上次他拿蜜饯哄自己吃药的场景,忍不住笑道:“你不是还藏着一盒宫廷蜜饯吗,喝完药再吃一颗不就好了?”
回应他的是张玉凉绵长的呼吸声。
方才嚷嚷自己睡不着的人已经睡着了。
程澹无声一笑,将冰鉴推远,拿起扇子慢悠悠地为他扇风。
……
黑云低垂,惊雷炸响,滂沱大雨接踵而至,冲散了空气中氤氲不去的暑热。天地间静得只余雨声,空茫寥落,敲起秋日到来的前奏。
书桌倚窗放置,程澹坐在桌后整理张玉凉的杂文手稿,冷不防被突如其来的雨声打断思绪,抬头看向窗外才觉脖子因低得太久而僵硬疼痛。
久坐对身体不好——这句话半天前程澹才对张玉凉说过。现在张玉凉被赶去厨房给篷歌打下手,他却坐了一个多时辰,想想真是有些双标。
收拢剩下的散稿与整理好的手稿一并放入桌案旁的木箱,程澹起身伸了个懒腰,踱出书房站在廊下揣着手看雨。
雨景属微雨最佳,朦胧幽静,尤以春雨为最。瓢泼大雨反倒没什么可欣赏的,至少在许多文人墨客眼中缺乏美感,但程澹喜欢。看着雨中模糊成一片的远景,听着喧嚣又寂静的雨声,再纷乱的心绪也会慢慢沉下来。
他站了一会儿,雨渐渐小了,却没有停,天色也没有放晴的迹象。微凉的风拂过焕然一的庭院扑上他的面颊,他偏头躲闪时,余光瞥见一道身影撑伞穿过雨帘,从厨房的方向走来。
是张玉凉,他一手撑伞,一手端着放了两盅药的托盘,还未走近,苦涩的药味便被微风带到程澹面前。
程澹一瞬间有拔腿就跑的冲动。
“团团,该喝药了。”张玉凉叫住正准备把设想变成现实的程澹,又好气又好笑,“你跑不掉的。”
程澹苦着脸收回伸出的脚,早知道张玉凉是去帮篷歌熬药,他就不让他去帮忙了。
这两盅药分别是程澹的风寒药和张玉凉的补药。张玉凉就不用说了,程澹的病断断续续拖了小半个月,直到现在还未完全痊愈,每天一碗药,赛过活神仙,喝得他□□。
之前他还拿宫廷蜜饯哄张玉凉吃药,现在却觉得即使有蜜饯也不想再尝哪怕一口这苦得让人怀疑人生的药汤。什么叫天道好轮回?这就是了。
张玉凉走到廊下,关了伞放到一旁,牵着满脸不情愿的程澹进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离得近了程澹反而闻不到多少药味,但那苦涩的味道早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味蕾里,不用喝也知道有多苦。
片刻后,两人分坐书桌两侧,一人端着一碗黑褐色的汤药轻轻碰了一下。
“为我们的爱情干杯!”程澹捏着鼻子灌了一大口,嘴角抽搐地说:“嗯,是爱情的滋味。”
张玉凉忍俊不禁:“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咒我们。”
“唉,苦中作乐嘛。”程澹被苦得皱成了包子脸,晃晃碗将底下的药渣摇匀,再闭着眼一饮而尽,连声道:“快快!把我的蜜饯给我!”
还没喝药的张玉凉赶紧把装有蜜饯的盒子递给他,他手忙脚乱地往嘴里塞了两颗压住那种令人窒息的苦味,才感觉活了过来。
“哇——这药怎么比昨天的苦了那么多?”程澹含着蜜饯,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倒在桌上。
张玉凉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喝,面不改色,从容不迫,仿佛之前半梦半醒间嫌药苦的和他不是一个人。程澹用敬佩的目光看着他喝完药,默默将剩下的蜜饯双手递上——给大佬递蜜饯。
与汤药的“战斗”告一段落,程澹转头望向窗外,眼底映出一窗细雨:“这场雨过后帝都就入秋了吧?”
说话时,程澹冷不丁想起某地入冬失败的句式,不禁笑了一下。
雨声空濛,草木清影在墙角房梁上流动,水波般舒卷起落。风声沙沙作响,枝叶摩挲的声音幽远深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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