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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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苍虽黑衣便服却是气质高华,在满室宾客中卓然醒目如鹤立鸡群,女子们虽爱慕,却是一个也不敢近身。想来男人的地位和色相,是用来爱和攀附,而不是用来要命的。
酒过三巡,众人意兴方酣,一青衣歌女低眉款款走出来,抱着琵琶行礼过后,唱的竟是一首《白发吟》。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徒徒。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歌女的音色清亮柔婉,最后划然而止,裂如割帛,一时满室皆寂,似乎沉浸在声乐中而不自知,直至歌女行礼告退,王仲卓才带头嘿嘿笑出声来,赞叹道,“好!唱得好啊!”
一人附和道,“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这女人的一首曲子,倒也把人世间的事,看了个透啊!”
另一人道,“是啊,人事变化无常,茂陵刘郎秋风客,不可一世的帝王也不过如此。”
又一人道,“使我有身后名,不如眼前一杯酒。今日美酒佳人,良宵苦短,我们自当欢享个够!”
复一人道,“想来人生世上,功名不过半生浮梦,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才是最后归宿啊!”
再一人道,“说起白头不相离,倒真是让我想起一个典故。”
王仲卓兴致很高,连声道,“什么典故?”
那人貌似一书生,青衣儒冠,见王仲卓问,遂笑,高声道,“国舅爷!就是唐韩翃章台柳的典故啊!”
王仲卓道,“锦文兄!你别跟我玩斯文的,什么故事快点说来!”
那被唤作锦文兄的礼部员外郎苏锦文说道,“国舅爷,是这么回事,相传韩翃与李生友善,李生有一宠姬柳氏,艳绝一时而爱慕韩翃,李生遂成人之美,将柳氏嫁与韩翃为妻。后来安史之乱起,夫妻分散,柳氏出家为尼,及战乱平定,又被蕃将所劫,宠以专房。”
王仲卓扬声唏嘘道,“竟是这般曲折,锦文兄,那最后结局呢,就这样有情人两相错过?”
萧慕然汗浃背,偷偷望秦苍,秦苍仿似事不关己,轻轻笑了一下。
苏锦文道,“国舅爷哪里话,自然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众人于是呵呵笑,苏锦文看向夏心夜,笑道,“早闻夏姑娘精于诗词有才艺,韩翃及柳氏之间的唱和,想来是难不住夏姑娘吧?”
夏心夜不语,头低得更深,苏锦文道,“美人吟诗,必定添满室光华,我等愿洗耳恭听。”
“对对,洗耳恭听!”众人附和着,目光齐齐盯着夏心夜。
夏心夜低头看秦苍,秦苍却是不动声色地把酒在唇,顾自笑。瞬间冷场,众人很有耐心地等着,王仲卓正待发话,秦苍回首轻斥道,“别不识抬举,坏了众位的兴致!”
夏心夜垂首应道,“是!”
她微抬头,浅笑若无,眸光轻扫,竟是一种清扬婉兮的风流态度,缓声道,“众位大人,那曲子是这样的。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萧慕然屏息动容,以袖遮面饮酒。苏锦文笑道,“那柳氏的应答呢?”
夏心夜道,“柳氏应答说,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夏心夜吟完,目中藏泪,青眸光彩熠熠。她在秦苍身后谦卑地低下头去,那时候的萧慕然,正扑倒案几,佯醉不起。
王仲卓在一旁拉扯他起身,笑道,“萧兄这么快醉了,还没尽兴,来,再喝!”
苏锦文突然一声冷笑,感慨道,“夏姑娘真是好气度,眼看萧兄为你长醉不起,难得你不动声色,无动于衷。”
夏心夜淡声道,“奴婢是御史大人卖入安平王府的鬼妾,所谓‘笑啼俱不敢,方验做人难’,这位大人又何必苦苦相逼呢?”
苏锦文面露尴尬,王仲卓哈哈道,“什么什么!夏姑娘说的是什么不敢,什么什么做人难!”
苏锦文在一旁赔笑道,“笑啼俱不敢,方验做人难啊!”
王仲卓故作茫然道,“呃,这什么意思啊?”
苏锦文道,“国舅爷,这说的是破镜重圆的故事啊!瞧你那记性,杨素宴请徐德言,唤来乐昌公主那段!大家很尴尬啊,乐昌公主不是写诗道,‘今日何迁次,新官对旧官。笑啼俱不敢,方验做人难。’嘛!”
王仲卓哈哈大笑道,“是破镜重圆那故事啊!我想起来啦!这我明白!夏姑娘肯定是笑啼俱不敢啊,这萧兄身为御史,也自是不敢与王爷夺爱,心中苦闷,竟是醉成这样!王爷,”王仲卓侧转过身,终于话入正题,“看得出这一对儿是个有情的,今日既然正好遭逢此事,我就多管闲事替萧御史问一句,王爷可否割爱,让这小夫妻破镜重圆啊!”
一旁的萧慕然微不可察地战栗一下,众人的目光都落在秦苍的脸上,倒也没人理会这醉倒的御史。
秦苍优雅地饮了杯酒,淡笑道,“在下虽不敢比越国公杨素的雅量,但也不至于就为难一个女人。”他说完,回头望着身后的夏心夜,笑道,“卿若是愿意,现在就可以跟萧御史回去。”
一时间是那种屏住呼吸的静,众人脸上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萧慕然瞬间酒醒,眼光热切地望着夏心夜。
夏心夜面苍白,垂首不语。
秦苍侧身抚额笑,耐心地道,“心夜,我问你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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