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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说若儿走漏口风,自己与若儿的一段情缘,竟已经传入鹰王耳中,方才有此消息?想到这儿,心中暗暗纳罕,传言中的媚夫人妖邪狠毒,可是听其言观其行,竟会为一个丫环向鹰王打抱不平,竟也是个可爱的女子。此时忽听得秦媚娘叹了一口气,道:“横竖长夜无事,你去把她叫来。”狄天澜正为不知到何处去找那若儿而发愁,听到此言,心中大喜,心中暗道:“怪不得武林之中这么多人为此女倾倒,单凭这份善体人意之处,便叫人感激不尽了。”却见那侍女袅袅娜娜地去了,等了很久,只见人去,不见人来。狄天澜等得心急如焚,真想立马跳入窗中,亲自去催上一催。又过了许久,才听得外面一声通报:“若姑娘来了。”却见一个青衣少女,自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跪到秦媚娘面前,低声道:“求夫人救我,若儿宁死不去。”狄天澜初看身形,还以为就是那山洞中的白衣女子,然而仔细一看,却已经知道不是。这青衣少女身形较为娇小,且容貌也大为不同,然而这少女举手投足,眉宇之间的气质,却与那白衣女子有分的相似。想到这里,不由心头狂跳,知道自这青衣少女的身上,或可找出自己心心念念的佳人下落。秦媚娘叹了一口气,柔声道:“若儿,我也不想你去,可是这是王的命令。”那若儿抬起头来,眼中颇带着几分倔强凶狠:“王一生纵横天下,怕过谁来,何必顾忌那个鲨王。鲨王夺我土地,杀我子民,我们怎么能屈从于他?若儿生是王的人,死是王的鬼,决不到南境去。我宁可自请上前线,鲨王要是敢来,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狄天澜心中一凌:“鲨王?”脑海中不禁涌起有关鲨王的情况来。南方鲨王殿地处南海之上,鲨王严煞天性残忍,每日以人心下酒,以鲜血解渴。然而鲨王的狠劲也是四王之中最强悍的,鲨王属地于鹰王属地最近,当然鲨王曾经率兵打入东境,鹰王府千里属地被占去十之八九,六万兵马被打得只剩下四千,差点将鹰王府整个都灭掉了。至今东境小儿夜啼,大人只要说一声“鲨王来了”就可吓住哭声。想不到眼前这美丽的少女,竟要送去那种虎口,狄天澜心中不禁无限怜惜。却听得秦媚娘倒笑了:“你这妮子说话的口气,你以为你是王,你说了算?”她的眼神忽然变得象锥子一样尖利:“王固然不是怕了严煞,可是王犯不着为你和严煞翻脸。你可知道门岛吗,那是我们属下的商行进出南海至爪哇的要道,严煞占据门岛,咱们每年春秋两季为了货运,都要和南境争夺门岛,这争来争去,一场场大战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如今严煞送来你的画像,拿门岛做聘礼。你上不了前线,也杀不了人。你死也罢活也罢,都得上鲨王殿去。”她放缓了声音:“若儿,咱们和严煞斗了十年,倒真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重视一个女人,而这个人,竟然会是你。为了王的大业,你有什么不能牺牲的?严煞就算真的是只食人鲨鱼,你也得嫁。”若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忽然直视秦媚娘道:“若儿就只配有这样的命运,若儿就只配作牺牲。夫人,要是你处在若儿的境地,你也肯答应吗?”秦媚娘也似怔了一怔,忽然一声冷笑自齿缝中发出:“问得好。”她站起来,逼视着若儿,道:“我告诉你吧,莫说这次鲨王送来的是你一个小小丫环的画像,就自他要的是我,或是水月。为了门岛,为了王的大业,我们也毫不犹豫。”她缓缓地坐下:“看来你对王的忠诚,也不过如此罢了。”若儿嘶声道:“好,我只亲口问王一声,若是王也要我去,我就去。”秦媚娘深沉地一笑:“好,听话的才是好孩子。”狄天澜看在眼中,听在耳中,只觉得说不出的郁闷不快。忽然无心再看下去,听下去,轻轻一提气,已经离开媚楼。这一夜耽搁,走出媚楼时,天边竟已经渐渐显出鱼肚白色。狄天澜走在晨曦里,心乱如麻,一时之间,竟不知何去何从。忽然,自风中远远传来几声晨钟梵铃,他那纷乱的心,竟忽然间安静了下来。犹豫片刻,他看了看手中的地图,地图上有三个小字“水月庵”。水月庵?那女子清新脱俗,身上毫无脂粉气息,莫非——他要找的人,可能在水月庵?而且,他微微一笑,既来此处,终须要见到鹰王的吧!水月水、月、庵?狄天澜看着庵上的三个大字,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从媚夫人那绮丽的,充满着骄奢淫逸堕落气息的媚楼出来,忽然间走入这么空灵的小径,走入这梵铃佛音的半山,走到这间朴实简单的小小庵堂时,听着庵内传出的木鱼声和念经声,就象是两个世界一样。然而他知道自己没有走错路,毕竟能够把庵堂盖在戒备森严的鹰王府中,而且是占据了半山最好的位置,并在鹰王府中自成天地,自然只有鹰王的宠妃才有这个资格了。庵门并没有锁,他轻轻地推就推开了。庵内无人,一条扫得干干净净的小径直通向内庭。这时候木鱼之声已经停止,狄天澜走了进去。后院,一个青衣小尼正在低头扫着落叶,虽然身着一袭宽大的缁衣,仍掩不住窈窕娉婷之态。她两只纤纤小手握住了竹笤,白得犹如透明一般。扫得片刻,停下手来,轻轻拭去额头的薄汗,清晨的一缕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仿佛要发出美玉般的莹光来。她似听到了脚步声,转头向狄天澜看来。在这种地方忽然看到一个外来者,她的神情却未见惊异,一双妙目更是澄清如水,看着狄天澜,只是有着些微微的嗔怪,象是怪他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狄天澜的脸皮本是厚若城墙,被这双无邪的眼睛一看,竟然也有些羞愧。忙合什道:“在下狄天澜,求见鹰王。”那小尼姑淡淡地道:“施主怕是走错地方了,佛门净地,何来王者?”狄天澜皱了皱眉头,冷笑道:“那么尼夫人呢?”那小尼姑仍是淡淡地:“阿弥陀佛,贫尼已经说过了,佛门净地,既无王者,也无夫人。”狄天澜问:“那么这庵堂之中,究竟有谁在呢?”那小尼姑微微一笑,眼神澄清:“此刻庵中,只有菩萨、贫尼和施主。”狄天澜怔了一怔,闭目运神半刻,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师太说得不错。”只这半刻钟,他已经运用天闻地听之术,察觉到这水月庵内外,的确就只有他们两人。想到这里,却见那小尼姑已经将落叶扫至一边,免得被他践踏到,忽然停住竹笤,轻轻捻起一只蚂蚁,放到一边。狄天澜心中暗忖:“扫地怕伤蝼蚁命,这位小师太心地纯净,眼神澄清,倒是真的佛门子弟。”狄天澜看着她额头微汗,上前道:“师太,让在下来吧!”那小尼姑淡淡摇头道:“佛门自有戒律,一日不作,一日不食。清晨即起,洒扫庭院,是贫尼力所能及的事。多谢施主好意。”狄天澜看着眼前的小尼姑,竟是宝相庄严,肃然起敬,合什问道:“敢问师太法号?”那小尼姑合什道:“阿弥陀佛,贫尼法号水月。”狄天澜吓得倒退一步:“你、你是水月夫人?”水月微露诧异:“贫尼只是一个出家人,何来夫人之说?”狄天澜觉得自己的头都晕了,一时之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当时佛道大盛,因此上也有许多人借着女观女尼的身份,做些风月勾当。他见着了那秦媚娘妖媚入骨,心中便一时先入为主,想这水月必也是个风情万种的“妙尼”。他却做梦也没想到,被秦媚娘所嫉恨着的“小妖精”,竟会是眼前这个清纯无邪,紧守戒律的小尼姑。一时情急之下,连说话都有点口吃:“你、你是……你不是……”说到这里慌忙住口,居然生怕冒渎了她。水月淡淡一笑,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却也像是毫不在意:“施主还有什么事吗?”狄天澜定了定神,从怀中取出桃心木梳,托在手中,问道:“在下有一问想请问师太,师太可曾见过这把梳子。”水月并不去看,也不去接:“贫尼已经削去三千烦恼丝,怎会认识此物?”狄天澜脸红过耳,只觉得自己刚才一言一行,无不笨拙,直欲逃开,忙合什道:“抱歉,是在下说错了,告辞。”转身欲走。“施主,”水月忽然叫住了他,看着他的眼神,竟是大有佛门的悲悯之意,缓缓合什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狄天澜心中一动,直视水月:“师太,你——可知道了什么?”水月不答,闭目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狄天澜啼笑皆非,只觉得此二偈似劝似讽,像是什么都知道,却又像是什么也没说,他无书不读,本也有几分慧心,立刻合什道:“见性之人,立亦得,不立亦得。去来自由无滞无碍,应用随作、应语随答。普见化身不离自性,即得自在神通游戏三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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