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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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尤里乌斯。
来自亲近之人的背叛比世上的一切苦酒都要酸涩,而拉斐尔不愿意再次品尝这种苦楚。
“父亲,父亲,教宗来探望您了,父亲,醒一醒……”小唐多勒站在帷幔后,低声呼唤着沉睡的唐多勒枢机,被子里的老人须皆白,脸上满是苍老的皱纹,身躯干瘦,陷在蓬松的羽绒被子里,就好像芦柴棒掉在棉花中,不仔细看都看不见那里有一个人。
唐多勒枢机今年也不过五十岁出头,却已经苍老得仿佛耄耋老人,翡冷翠的荣华富贵给予了他比常人更优越的生活,也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疯狂吸干了他身体里的养分。
来去的宾客一次又一次地将他从睡梦中叫醒,大剂量的香料、药物死死将他的性命拖在丝线上,他的亲人们试图从他嘴里榨取出更多的财富,一个枢机手里的资源庞大到常人难以想象,趁着他尚未蒙主恩召,每个人都想为自己攫取最大利益。
唐多勒枢机脸上弥漫着青灰的死气,两颊干瘪,他长久地昏睡着,梦里却总是反复回忆着他年轻的时候,意气风、活力十足,唉,年轻真是好啊,头脑灵活,思想敏捷,能够握着剑和强盗搏斗,可以一天一天地和人为了一个问题辩论不止,也能一腔热血地做事。
他的生命不长也不短,但是这一辈子于他而言确实是走得太长啦,他的挚友早就离开了人世,他的妻子也已经弃他而去,兄弟姊妹们无一存活,他替他们照顾血脉,像对待自己的儿女一样照顾侄子侄女们,教育他们、为他们娶妻婚嫁,为他们收敛财富,将他们托举上更好的职位,让唐多勒家族壮大、绵延,为此他甚至做出了出卖灵魂的选择……
主啊,如果可以,他的灵魂能否获得救赎……
忽远忽近的声音传来,像一根蛛丝牵扯着他昏沉的神智,他恍惚辨认了一下,认出了这个属于儿子的声音。
皮亚诺,唉,皮亚诺,这个过于天真愚蠢的孩子,老父亲还没有咽气,他就已经被人玩得团团转了,甚至还将尤里乌斯那条毒蛇带到了他的床前,等他死了,这个傻孩子要怎么办呢,唐多勒家族又要怎么办呢。
所以这次又是谁?
怀着这样厌倦疲惫的心情,唐多勒枢机艰难地抬起了眼皮,借着室内摇晃昏暗的光线,一眼看见了站在床边的一个身影。
他努力地睁大了眼睛看去,只看见了一头璀璨的金色长,熟悉至极的白金色法袍随着对方的俯身靠近了他,教皇专属的绿乳香和甘松花的香气充盈着他的鼻腔,他曾与这香味日夜相伴,一睁开眼就能看见这件熟悉的法袍。
模糊的视线里有一双紫色的眼睛注视着他,眼尾狭长,刀一样锋利地拉长。
这眼睛,他也再熟悉不过了。
难道是故人回返,来接他了吗?
是的、是的,没错,他是教皇,是神在人间的代行者,蒙主恩召之后也当是列入天使行列的圣人,前来俗世接引将死之人的灵魂并不是奇怪的事情……
于是小唐多勒就惊恐地看见自己的父亲,已经奄奄一息的唐多勒枢机眼里忽然涌出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对方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奋力抬起了双手,伸向年轻的教宗,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在哀求。
“德拉克洛瓦……德里克!德里克!请你天啊,我很抱歉,你来了……”
他语无伦次地喃喃,只是翻来覆去地重复一个名字:“德里克、德里克……你原谅我了吗?你来了,你原谅我了吗?”
德拉克洛瓦,那是逝去五年有余的圣维塔利安三世的俗名。
小唐多勒忽然想起,自己的父亲和圣维塔利安三世曾是多年的挚友,但在圣维塔利安三世死后,父亲好像再也没有提起过对方,就像这个人从未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他对着新教宗喊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他们两个很像吗?
小唐多勒头皮麻,所以那个传言真的是真的?新教宗是圣维塔利安三世的私生子?
被认错了的拉斐尔脸上没有显示出任何的不悦,温和地对坐立不安的小唐多勒说:“请给我和唐多勒枢机一点时间,可以吗?”
“当然,教宗。”小唐多勒很识趣地弯腰,退出了这个沉闷的房间。
年轻的教宗站在床边,在脸上挂了一天的笑容卸下,无法掩饰的疲倦和冷漠从眼角眉梢里流淌出来,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冷酷,几乎和挂在墙上的教宗圣像重合了。
“唐多勒枢机,请再好好看看,我是谁。”他贴进了床铺,眼神冷峻,糊涂的老人反而更笃定了,嘴里重复着“德里克”,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
拉斐尔烦躁地皱起了眉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尤里乌斯和你说了什么?”
“尤里乌斯”这个名字短暂地唤醒了枢机的理智,波提亚大家长的脸在他脑子里摧枯拉朽撞开一条通路,唐多勒枢机被迫从自己的幻想里脱身出来。
“你不是德里克……”唐多勒终于看清了这张脸,浑浊的眼睛里神光变化,拉斐尔的脸伴着快要零碎的记忆重合在一起,另一种情绪涌上了心头,“你是拉斐尔……你……”
他仿佛后知后觉地现,拉斐尔身上穿着教宗的冕服。
“啊……你成功了?”他艰难地想起,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教宗的选举和加冕就是这段时间,拉斐尔也是参选者之一,但他没想到,拉斐尔真的能成功。
这实在是一件太过不可思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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