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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胞胎十分没好气:“胡说,我们回来早沐浴过了。”
十五哼道:“洗一万遍也洗不掉,熏的我吃不下。”双胞胎恼了:“爱吃不吃!”
定柔见状起身要换位子被温氏拉住,说道:“你就坐着,娘想跟你多多亲近亲近,这些年娘就盼着这一天,别搭理她。”
定柔心中一酸,只好坐下,温氏对十五厉声道:“你坐那个桌子去!”
十五委屈地扁扁嘴:“囝囝身上有奶腥味,熏得我不舒服。”温氏怒了:“就你矫情,不成滚回你房里吃去,多大了你还是这样不懂事,姐姐从小在外头受苦,刚回来第一天,娘想挨着她,你这个那个的挑毛病,再这样仔细我罚你!”
十五“呜哇”大哭了出来,两手揉着眼睛,哭的十分可怜:“姐姐回来就没我的位子了,我干脆以后别吃饭了,我饿死了给她腾位置,呜呜。。。。。。。”
定柔心中难受,身下如坐针毡,温氏却牢牢箍着她的手,慕容槐看不下去,指着双胞胎:“你俩,滚那边去,康儿挪挪,让萱儿坐吾身边。”
十五止住了哭声,双胞胎很是憋屈又不敢违逆父亲,只好齐齐起来去了旁边的桌子,慕容康换到了次位,十五喜孜孜地坐到那个位子,得意地朝定柔甩了个白眼,慕容槐拿帕子给她擦泪,柔声地安慰,十五把脸蛋贴住父亲的手背,依恋地摩挲着,嘴角梨涡盈盈,刚哭过小脸甚是楚楚可人。
“爹爹最好了,萱儿最喜欢爹爹,爹爹是天底下最伟大的爹爹!”这话说的极肉麻,但她嗓音甜腻,又说的稚气十足,慕容槐便听得十分受用,拍拍她后脑勺,眼角眉梢皆是宠溺的笑意。
定柔失落地垂眸。
温氏心想,她生的几个孩子中十一和十五长得甜,教人一看就心生爱怜,十五长得水灵但没有十一那种纤巧柔婉,剔透到骨子里的神韵,只因十一在那冷清地界呆久了,人不如幼时伶俐,不及十五会讨老爷子欢心,路上的十几天,看着不似个好相与的,极不爱说话,又喜怒无常,哪句话说的不对心思了便低着头不理人,怕是被那个粗俗的姑子带偏了,还是得好好亲近她,得了她的心,然后循序善诱一番,以后兴许为这一家子争个前程似锦回来。
尹氏侍立在旁挺着大肚子布菜,葛氏在另一桌伏侍,女婢捧上八宝红米饭,妇人盛羹,慕容槐提箸,众人才敢提箸,碗筷不发出一丝声响,寂然进食,连慕容康也是轻嚼慢咽,吃的文雅,定柔只好也依着学样,心里郁闷地想,这得吃半个时辰吧,这些人干嘛装模作样的,若是在妙真观早被妙清师姑骂了,会说你吃个饭啰里吧嗦的,瞎耽误工夫。
慕容槐近年来患了消渴,又斋戒已久,索性全忌了荤,大房各院便有一条规矩,凡他在场皆不食荤厌,是以大半是素烧,无有一样羞炰脍炙。
淮扬菜做的精细,又以汤羹为上佳,正中心一条肥美的鮰鱼,炊烧的婆子们怕孩子们挑剔,又特做了肉馅茄子和文思豆腐,告知尹氏切勿呈给老爷。
又一盘秘制瓤如意蟹,是十五的特例,缘她是爹爹心尖上的,又素来爱新鲜的海水大蟹,每日必要吃一次,慕容槐便吩咐了人每日送来。尹氏挑了一大块鱼肉剔骨放到定柔碟中,定柔点了个头以示谢意,尝了一口,唇齿间虽有鲜味,但觉着与山里的冷水鱼还是差远了,肉质不够滑弹。温氏也不停地给女儿添菜,骨碟堆得像小山。
定柔已经快被十五眼中的冷箭射成蜂窝了。
一个婆子端着托盘送来一个天青釉小碗,交给一个妇人,妇人送到了定柔面前,见是鱼汤面线,撒着小葱花和胡荽,定柔心叹这么小的碗,道家忌食香菜,属五荤之一,便要挑出来,温氏见状放下自己的竹箸,拿起旁边的银箸给女儿挑拣,侍奉的妇人见状起身去了厨房,告知十一姑娘不食胡荽。
十五一张小脸气的通红。
饭罢,女婢们又伏侍漱口,净手,撤了饭桌,分别坐到两边的官帽椅上,奉上解暑消腻的甘和茶。
这时,门房一个小厮在帘外侍立,说副使和支使大人早来了,在等老爷用罢饭,前边嘉熙堂等候多时,中京有诏谕下降,请老爷快去领旨。
慕容槐连忙起身,慕容康也放下茶扶着父亲,嘱咐了温氏两句,一起去了前堂。
温氏预感事情不简单,她进了慕容家这些年只见过一次朝廷诏谕下降,还是一日双诏,便是几年前元和皇帝驾崩,举国致哀,和新帝登基改元的诏令,那一天开始慕容家也遍布缟素,灯笼换成了白的,扎上了白绫帆,树上也挂满了白幡,而后过了国丧期,又换成了红绸和红灯笼,庆贺新帝继位,国家正式进入隆兴年代。
如今,难道是这位继位不久的隆兴皇帝出了事?不应该啊,听说是位极年轻的皇帝,风华正茂,说起来也算慕容家的子婿,五姑娘入宫为妃也两年了。
温氏不知是喜是忧,心中有百般盘算,下意识地看向定柔,却见这孩子也在看着她,似一直在看着她,美丽的眼眸柔肠百结,脸上大大写着心事两个字,忍不住端着茶问她:“怎么了?可是累了,路上劳顿,让丫鬟领你去探芳院你自己的屋子午睡一会儿罢?不若你到拢翠院娘的房间小憩一会儿也行,娘陪你。”
定柔摇摇头,低眸看手,小手搓弄着,迟疑道:“我。。。。。。想给祖母敬一炷香。”温氏醍醐灌顶,这才知道自己疏忽了,这孩子自出了月便长在老太君身边,一直长到四岁,鸿蒙之中同食同寝,自是感情深刻。
“在祠堂,娘领你去。”
慕容氏宗祠。
享堂悬着“功著德昭”的大匾,幽深的大堂庄严肃穆,十幢铸铜铭文大柱峨然立地,墙角鎏金十二树荷叶烛台燃着酥油灯。
正堂中央一个赤铜夔龙捧寿纹的供案大桌,供着醒目的烫金紫檀大牌,上书“先考开国辅运同德守正拱极卫圣诚直忠毅将军慕容先巍公崇岳之位”,右边一个小些的写着“先妣上虞郡淑贤夫人慕容元氏之位”,边上放着铜胎掐丝珐琅鹿尊葫芦烛台,燃着一对儿臂粗的白烛,牌位边还供奉着金匮和诰书。
其后靠墙的神龛奉着慕容先祖的杉木牌位,足足五层高,青铜兽面纹的古鼎炉里崭新的线香冒着缕缕轻烟。
青石地砖光亮可鉴,摆着几个花软缎精棉蒲团,定柔跪在那里,连连头磕地,肃静可闻,泪珠徐徐滑下,落在地砖上,碎成滴。
祖母,茜儿回来了。
记得你脸上慈祥的笑纹,记得你的苍苍莽莽的发髻,记得你抱着我入眠,给我讲寓言两则,记得你身上檀香的味道,记得你给我梳鬏鬏,扎两个可爱的小蝴蝶,记得你每晚临睡前给我抓痒痒,那糙糙的手抚摸着背,很舒服很舒服。。。。。。然后我就会睡着。
是不是当初将我点了天灯,能为你换来阳寿,如今你便好好健在,不是这冰冷的牌位,那我情愿化入那长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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