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故友相逢玉碎(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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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王丹梦,国子监王祭酒之随从。”丹梦比划着,指尖金光划出乌岚熟悉的咒光,“咒术课,三年次座。我传给白芨姑娘了三年的纸条。”
“这不可能!”乌岚先是一愣,随后反应激烈,“无湘的死讯一二百年前……”
“乌岚,你信前世今生吗?我今年一百六十五岁。”后面这句丹梦用了安清学宫神识传达法,只有乌岚自己能听到。“你若不信,起个卦便是。”
后者开始一脸不可置信,沉默许久,竟颤抖了起来。他想来扯一扯王丹梦的袖子,却又缩了回去,只道一句,“你受苦了。”
王醉之不懂他们前言不搭后语的交谈,为何竟让庙祝先生眼眶红了,还以为是自己声名在外,让人以为丹梦在此受苦,竟至同情落泪,于是默默掏出汗巾递上,“虽有人送了‘白面阎王’这样的名号给我,但乌先生也不必为丹梦如此伤心,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他与别人不同,我不会苛待他。”
恍惚间,哭笑不得。但乌岚还是接了汗巾,道了一句谢。此时门外风声骤紧,吹得火苗震颤,小姑娘翻了个身,火光扭转,跳舞似的,照清了她的脸——几乎和画像上的太子生得一样的脸。
火光闪烁,再去仔细看,那出已是暗了下去。自她进门,乌岚不曾仔细看过这个被侍卫抱进来的受了伤了小姑娘。醉之挡在她身前,“既然话说开了,乌少主可愿与我们合作?”
乌岚刚想说什么,潜伏雨夜里的杀机便袭来了。领头的拔了剑,那细微的拔剑声纵有大雨庇护,也瞒不住修道之人的耳朵。他与丹梦对视一眼,各自在心中默默起了个卦,不约而同道——
“你们赌赢了。”
“我们赌赢了。”
即太子已经脱险了。
赌局是从分头而行开始的,醉之丹梦为替太子吸引刺客主力仓惶奔波至今已有半月之久。为确保白晋茕安全,一路风餐露宿,少眠急行,即便如此还是偶有短兵相接。不说那些侍卫随从,就连丹梦醉之身上,也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若不是遇上地上那个熟睡的小姑娘带路,伤亡恐怕更甚。而太子那边,叶戚两位先生的自不必提,单是精简之后的人数也足以让太子隐匿于人群之中,故而早已一路顺利至楚河。
而乌岚对权臣世家与皇室的拉扯厌恶至极,之所以与外头那帮刺客的头子通气,除了一身孤本无可选,大抵也是因为他给他给晋白茕起了几卦:有人狸猫换太子来护他,距此遥且暂安,——总之事不关己——如今却知其护卫竟有旧日同门……的转世,便犹豫起来,“正主那边的追兵全部转移至此,你们可有本事逃离?”
醉之身上的伤还隐隐作痛,他望了一眼屋内的“残军败将”,只觉此关难过。丹梦倒很乐观,在曦生的神殿里拍了拍醉之无伤的那侧肩膀,眼睛却望向神像,“保佑我吧。”
前话说太子一行已至楚河岸,因那条白色应龙的恩泽,此地隔个三五里地便有一座敖泠神庙,座座香极旺,各国皆有慕名而来的参拜者,其中也不乏有皇亲贵族混于此处——大隐隐于市,是最好的匿身处,也是最好休养生息。晋白茕在人潮来往白烟缭绕的神像前恭敬地请了三炷香,虔诚祈祷。
“信徒月出国晋白茕请南海应龙敖泠仙保佑我国政清道明,风调雨顺,百姓安居,宁河水患蝗灾与瘟疫早日平息,安清学宫现世而规教万民,如有应验,愿……愿以几家几姓之奢靡换万万家之康乐,求减众生之苦……”
“神尊,这是我的劫。”
“神尊,我有些累了。”
“有些圈套,即便拙劣,一眼就能看穿,为了看重的人,也还是有人义无反顾。”
他不认得这些声音,却异常熟悉。
——“你要与我从何处重逢?”
——“看我造化,也许天上,也许冥府。”
这对话……是自己与谁?再看那神像,音容笑貌宛如在世。“曦生……”可是,曦生是谁?这疑问并非次,叶先生猛然转身,正撞上戚先生的一脸欣慰。
“想起来了?那我们几时去救醉之丹梦,刺客全部涌向那边,他们恐怕要撑不住了。”七空守在他身旁的叶泫芝自然是不将此处放在眼里的,可是,一踏入楚河白渊的地界,他便觉异常熟悉,甚至一路轻松的心情变得憋闷。他不知缘何一片地一潭水就能动其心绪,烦躁间抬头见白雾中神像,更如心上被人重掴一般。他脑海里有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似乎能瞧见听见敖泠在笑,他的琵琶能奏出天乐来,可一眨眼被濯苏重创掉落江河中。江河中白龙托着孩童,转瞬又伤痕斑斑地从高空砸向土地。
七空子压低声音,十分热切,却见他毫无反应,传音问,“神尊?”
叶泫芝一脸茫然,只觉头痛欲裂,整颗心似被冷手攥住,竟渗出细汗来。暗道,“本座究竟忘记了什么?”
“受任而来的,是王寂酒。”太子缓缓站起,他面色苍白,身子骨似乎连轻柔绫罗也撑不起,袖口上的刺绣针脚的梅花落瓣瞧着也比他结实点,“两位先生来月出之前,一直在他身边,叶先生似乎突脑疾,将过去都忘了。”瞧着七空子扶着的叶泫芝,他叹了口气,“其余人不说是因为不敢,而孤是贪生怕死。安清学宫的虚舟先生曾断言孤活不过一百二十岁,而自有两位先生庇佑,孤已活到二百岁,未曾有鬼差锁魂,已知足了。”
此刻叶泫芝一片混乱,他本能地想要奔赴王寂酒,却也担心晋白茕,于是只道,“殿下安心,有戚先生在此护驾,我去去便回。”
晋白茕松了口气。七空子与叶泫芝交换了个眼神,便见着他一身暮山紫大氅瞬成了一道残影,不过眨眼之间便不见踪影。
怀中的锁灵塔早已摸清他的脾性,也因几次装过濯惹的魂魄,素采柔和,直拽着叶泫芝往宁河岸边唯一一座敖泠殿去。
一落地,便闻见弥散的血腥味,凝在雨后的空气里,风一吹,满腔的潮湿。向仍有烛火余光的神殿中摆了摆身子,锁灵塔匿进叶泫芝袖中。抬眼匾上“敖泠殿”三个篆书大字,已被熏上了死亡的枯败颜色。眼前的画面开始闪动,穿插起应龙坠落的大地震动与顾九坠入洪水的窒息,最后停留在一句“叶先生,从前你对我那么好,都是为什么呢?”。冷风又来,相同的嗅觉唤起他零星记忆,叶泫芝难以呼吸,只看一眼匾额便觉有一种从未感受到的凡人情绪,他不知凡人称此为心碎——记忆会被封印遗忘,可是他这一身躯壳,是实实在在经历过一切的。他只觉步伐沉重,,一步比一步艰难,此刻他像个倾家荡产的赌徒,拼上性命去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台阶上的血迹断断续续,神殿的门已经碎裂,只剩孤零零的一扇站着。叶先生一碰,便倒了。“醉之,你在不在这里?”这样的动静惊动了神殿内堂的刺客,也给了醉之丹梦等得救的信号。一时群心振奋。
“叶先生,我在这里。”因叶先生鲜少唤他,醉之愣了下,不防备被刺客头子钻了空子,一刀向他背后劈来。但听叮当玉碎声,小姑娘挡在他身前,颈上的玉佩挨了刀子,鹿韭的花与枝一刀两断,躺在地上。暮山紫的风吹来,制住刺客头子,但听玉碎与骨碎同时,刺客倒在地上,小姑娘倒在醉之怀中。
“我战决,”叶泫芝瞧着醉之喂了她一颗太子平时吊命的丸药,“她不会有事的。”
“劳烦叶先生。”醉之低眉,半面与双眼都沉在阴影中,唯一的色彩在伤处。叶泫芝护在他身前,他捡起那玉佩,模样与尾生太子所赠别无二致。霎时搏杀的声响如耳边风,他为她处理伤口,恐从今永别而不知姓名,急切道,“在下王寂寂,字醉之。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王……桦竹。小字……鹿韭……”她伤得重,声音断断续续,“谢谢你……夸我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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