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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她每天恹恹而眠,昏聩而起,睡眠短促而轻浅。时间久了,她常常有一种自己要死了的窒息感。
生理上的不适,情志上的不畅让她变得躁乱,那种躁乱无处安放,无处泄,她不得不用大声痛哭或者拼命砸墙壁来泄心情。
她像疯了一样一遍遍在心里喊着祁遇川的名字,祁遇川,带我走。她明知道不可能,但这样叫着他,她才能撑着不崩溃。
因为辛霓一直没有表现出服软的态度,这次的囚禁持续到次年1月。年前一天,辛庆雄再见到辛霓时,她已经不能用那种面对敌人的仇恨目光看他了。她形容枯槁,变得迟钝而麻木,连行走和端正地坐着都变得艰难。
意识到不对,辛庆雄第一时间叫来家庭医生。家庭医生对辛霓做了一系列脑部检查后,建议辛庆雄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辛霓被心理医生诊断为中度焦虑症和轻度抑郁症。医生建议她开始接受为期一年的心理治疗,并给她开了大量药物。医生叮嘱辛庆雄务必监督辛霓服药,因为那些药都有强烈的依赖性,一旦停药,后果不堪设想。
辛庆雄无法接受这个诊断:“我辛庆雄的女儿怎么可能抑郁?我不相信!”
心理医生蹙眉说:“辛先生,你女儿目前的状况很糟糕,你明白吗?1o月初,她开始失眠,12月中旬开始连续失眠。她说她被你关在一间黑屋子里,见不到阳光。她为了能够睡着,试过运动,在屋子里没完没了地运动,可还是睡不着。她对我说,她有时候明明困得不行,迷迷糊糊感觉睡意就要来了,却在那个瞬间又清醒了过来——就像受到诅咒一样。她求我给她安眠药。”
“怎么会这样?”辛庆雄难以置信地问。
“她告诉我,她从小到大一直被你关在一座花园里,在她了解这个世界后,你还试图继续关着她。辛先生,你是否认为住在黄金牢笼里的人比住在普通牢笼里的人幸福?”心理医生的语气变得激愤,他抓起其中一包药,“这种西酞普兰片,正常人吃了会昏睡三天三夜,但你女儿吃了,只能勉强维持四小时的睡眠——保证她不死。”
他抓起另外一包药:“这种百忧解,会让你的女儿变得无忧无求,安安静静,行尸走肉一样——很抱歉,作为医生,我原本不应该拿药物的副作用恫吓你,但同样身为一个十六岁女孩的父亲,我很唾弃你这种不人道的行为。”
“有没有不用药的办法?”辛庆雄极度懊丧地问。他这一生受过多少生死恫吓,全部加起来都不如这一次来得惊心动魄。
“没有,她必须接受治疗,她病了,精神病和心脏病、白血病、癌症一样,不治就会恶化。”
“医生,求你减少用药。”
“对不起,辛先生,除非病人复健良好,我才能酌情减少用药,乃至不用药。”
“这种病,治得好吗?”
“从概率上看,有三分一的病人可以治愈,有三分之一的人展成为慢性,终身和这种病抗争,还有三分之一的人会自杀。”
“怎样才能让我女儿彻底被治愈?”
“抑郁症真正的对立面是‘活力’,如果有办法打开她的心结,让她的生活充满活力,让她重拥有获得快乐的能力,或许可能治愈——她毕竟还年轻,病程也短。”
辛霓开始接受漫长的治疗,每天同时服用五种药物,每周见三次心理医生。她获得了自由,她被允许随意出入大屋,前提是要有人陪伴。
服药的第二天,她的睡眠就回来了。药效很明显,一个月后,辛霓现自己居然可以集中注意力看完一本书。她贪心地想,自己也许好了,擅自停止了用药。然而停药后的第二天,她遭到了疾病的疯狂反噬:万念俱灰,头疼欲裂,第一次产生自杀的冲动。
恢复用药后的第二个月,辛霓现自己又有了愿望。在街上看到过去和青蕙一起吃过的东西,竟然有了食欲。有一次见到辛庆雄,她突然有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感。她微笑着叫了他一声“爸爸”,引得他欣喜若狂。他们都知道,如果一个人没了愿望和感情,那就只是一具躯壳,而一旦恢复情感能力,枯萎的生命力也将随之复苏。
接受了长达半年的抗抑郁治疗,辛霓的病情稳定下来,她服用的西酞普兰片被降到了半片,瑞波西汀被彻底停掉。医生告诉她,她已经有了正常学习、工作、生活的能力。
医生建议她找所学校读书,那不但能使她的生活变得充实,和同龄人的交往也能让她获得活力,从而尽快彻底痊愈。
辛庆雄对医生言听计从,他已彻底投降、服软,只要辛霓能像过去那样健康地活着,他什么都随她。
过完十七岁的生日,辛霓得到了去往英国读书的机会。
米尔菲尔德高中在伦敦西南部的萨默塞特郡,那里的城市分布在广袤的平原和高山之间,城市干净明朗,四处是大片的绿地和终年可见的湛蓝天空。
辛霓从舷窗俯瞰那座城邦温柔绵延的绿色线条,它对她张开着怀抱,她心中因此产生微妙的撼动。出了闸门,她敏锐地嗅到空气里的异国气味,由雨水、灰尘、皮革、油漆、花果、人类体味糅合成的,完全自由的味道。她肩膀微微一颤,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去机场接她的,是青蕙和高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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