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哨兵被噎得不敢說話。
丫鬟撐著氣勢,站在一老一幼跟前,硬是撐出了氣勢:「早年朝廷動盪,許多人丟了差事,便出海養家餬口,那紛亂,懷璧就是罪,再是漂亮的珍珠、珊瑚、硨磲也保不住的,只會招來橫禍。大多人都捕魚去了,那時海上多有啼魚,咬了人便血流不止,我們老爺早年濟世行醫,曉得萬物相生相剋,發覺以啼魚為食的小蟲兒可入藥,因此救了不少漁夫性命。」
她指指藥爐外一塊從中皸裂的木牌,上面「大仁」二字依稀可辨:「這名聲便是那會兒攢下來的,可時移勢易……」
話音漸淡,夾著些不甘與厭惡,丫鬟不欲多論主家私事,便住了口,掏出帕子給老夫人拭唇。
老夫人止住咳,字眼間仿若纏了蛛絲,吐出來也分外僵澀:「這藥,早先是有的……近年因著捕殺啼魚,以之為食的灸蟲隨之減少,加之此藥製成粉後,遇濕遇光皆要變色,即便保存得當,七日後也斷斷不可再用……價廉,量少,難存,恐怕塗州城藥鋪里也找不出幾兩存藥。」
哨兵憂心忡忡:「這可如何是好。」
尤副將蹲下來摸了摸藥童發頂,給老夫人誠心賠禮,還把推壞的門給修好,而後在臨走時問了一句:「你家老爺是因何故仙去的?」
***
「舌頭捋捋直再報事。」
阿勒從後擦身,掃一眼牆上瘮人的粉白臉譜,直接伸手摘下,捏成碎末扔進箕簍里。
尤副將側過身子,把事兒緊著報了。
哨兵手裡提著籃子,往桌上一懟,接著尤副將的話說道。
「藥鋪大夫沒了,我們跑遍主附街的藥鋪醫館,沒有買到灸種,只有些慣用的止血藥粉。那些大夫說,不用灸種也能好,只是須得敷藥敷上個把月,萬萬不要扯動傷口,最好臥床靜養,莫要高聲語,莫要驚鈴笑,當上三十日木頭人,後邊再抹三月藥,也就漸漸好啦。」
多麼簡單。
但哨兵的聲音越講越低,他想著,要讓少君在床上躺個把月,恐怕得等到少君百年之後才能實現。
龍可羨翻著籃子,挑出兩紮芝麻糖和熏魚乾:「不要緊啊,橫豎死……」
未出口的話被茶水推入了腹中,阿勒伸出一指,溫和道:「不吉利的話不要講。」
龍可羨捧住茶盞,默默轉到角落去和陳包袱一道。
「塗州是戲城,不可能人人都做那水袖飄揚的戲中人,總有為薄銀幾兩齣海奔波的人家,藥鋪沒有的東西,說不準那些日日出海的漁民家中還備著些,這是一,」阿勒想了想,「其二,現在就往沿海村落去,雇幾條私船,請經驗老到的漁民出海尋灸蟲。」
「欸!價格開得高,不愁沒人去。」哨兵蹦起來,立馬就要去辦。
「回來。」
腳步剎在門檻。
「帶十來串銅錢,幾袋陳米糙糧即可,露富生事端,」阿勒朝他拋顆金珠,「拿去玩兒,辦得好回來還有賞。」
「是!您吉祥如意萬事順!」哨兵喜上眉梢,連跑帶跳辦差去了。
「呆子,」陳包袱把瓶瓶罐罐挨個檢查好,排在桌旁擺整齊,對龍可羨露了個笑,「少君別嫌我老而多思,此事嘛,我越想越不對,從少君中了那流刃開始,就像有隻手,在背後推著走。」
尤副將憋了半日:「那藥鋪老大夫,昨兒起夜跌倒就沒再起來,今晨才發現,匆忙掛的白綢,連燈籠都剛摘。從赤海開始,這一樁樁一件件,太趕也太巧,一步步落的點都恰在咱們往前的步子上,哪兒有這種事。」
龍可羨含著糖:「龍可羨,倒霉。」
沒有什麼複雜的彎彎繞,拿最近的幾十場赤海航道衝突來講,早先龍可羨只在碧鱗島督戰,一切進行得順當,遇到的小股水匪,打個照面就給收拾了,但龍可羨按不住上陣之後,遇到的水匪流寇便一撥比一撥生猛,在6轉海戰的磨合期里,他們幾度都是死裡逃生。
再往前看,褚門戰亂時,也是龍可羨出現在哪兒,哪方戰場便打得最凶。她打小沒有好運氣,出門撞惡人,在家惹惦記,似乎天生就招些危險事物,能好端端活到現在實在是武道傍身,加上老天憐惜,指縫裡漏了點氣運,時靈時不靈地顧著她。
余蔚曾經笑言,若是少君哪日要成家,須得找位大凶大惡者方能鎮住這姻緣,即便沒有,也要命夠硬才行。
龍可羨恍然大悟,余蔚覺著她恐怕只能嫁閻王。
尤副將起初對這說法是不屑一聽的,後來不得不信這邪,因此才猶疑:「不好說嘛。」
「若是背後有人,」陳包袱提出重點,「那我們的行蹤恐怕盡落人手。」
尤副將:「余蔚長袖善舞,在坎西港能唬住世家,手能伸到這般長的,必定是天頂上的人物,處處引著咱們到塗州來也不知所求為何。」他罵了聲,煩躁地說,「說不準這灸種也有對方一份手筆,鬼鬼祟祟的下作手段淨招人煩!」
龍可羨「咔嚓咔嚓」地咬著糖,她一般不摻和這些,腦瓜子只肯在戰場上轉一轉,無聊地勾住阿勒手指頭,往外斜眼。
阿勒反手握住她雙指:「掐住灸種,就能達到一個目的,」他扯了扯唇,極輕的一個諷笑,「使我們在塗州多耽擱些時日。」
不論是挨家挨戶去探問搜尋灸種,還是出海捕撈灸蟲,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辦成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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