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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哲太子抬手轻拍了几下堂弟的肩膀,跟齐王道别,上车往皇宫去了。东桤王东方平正在御书房,批妥奏折,端了张公公送上来的盖碗,细细啜了一口。“张禾,这是什么茶?怎么这般沉涩。”“回皇上,是高罗国进贡来的参茶,皇后娘娘让给您泡了补身子的。”“嘁——!”东方平发出一个哧笑,放下了盖碗。“小小弹丸之地,能出得些什么花样,做出这样不相及的东西来。”“这就给皇上换。”话音未落,就有执事的太监进来禀报,言哲太子回宫,在殿外等候。“快宣!”东方平脸上溢出喜色,从龙椅上站起,迎到书房门口来。“父皇!”哲太子兴奋的匆匆而来,到近前,倒地而拜。“父皇(皇伯)万岁万岁万万岁!”咎随着也拜在地上,头深深的低下去。“快起!来让父皇瞧瞧可清弱了?”东方平抚了儿子的肩膀,慈爱喜悦的目光上下打量,舐犊之情溢于言表。咎依然拜在地上,未抬头,也不动。哲太子看见,忙道:“我跟咎儿这趟着实见识了,还带了楚国上好的翠烟茶,父皇可要尝尝,比咱们东桤的如何。”“哦?”东方平的眼睛转向咎,“皇侄起来说话。”“谢皇伯。”说着咎站起来,却依然躬身低首,沉默着立在一边,并不掺言别人父子的谈话。多年的历练教会他隐忍,在一些时候,寡言也许是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皇侄可留在宫里,朕叫御膳房备宴,跟皇儿陪朕喝一杯。”咎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抽动一下。他在把自己当成隐形人许久之后,本以为能回到齐王府,跟老父对酌,尽一尽为人子的孝心,然而……“是,皇伯。”无可奈何四个字,在很多时候,是恰如其分的形容。于是温情的家宴变作谨慎的宫宴。一张花梨木的雕花圆桌,东桤皇帝首位而坐,左右是祁皇后与哲太子,下首对面,是长公主东方琳琅和东方咎。“哲儿,这趟去,可有收获?这楚国皇帝和各国王子,在你看来如何?”哲太子呷一口甘醴,放下酒杯道:“不过虚张声势而已。”“此话怎讲?”“依儿臣看,我们当厉兵秣马,以图大业了。”东方平知哲太子一向谨慎,言谈极有分寸。如今能有此言,不禁大喜。“哦?说来听听。”“楚国弹丸之地,兵不过五万,将不过二三,本不足言。西炎北辰地处番夷,本是贫瘠。这皇室子弟反而穷奢极欲,排场极尽豪华,如此长久,必致国库亏空,民怨载道。又加西门氏懦弱,北都家暴虐,都非成大业者品行。至于南溟——”言及此,哲太子顿住,眉头略皱了下。“南宫玉蟾表面温和缄默,实则城府极深。可惜南溟本身国力微弱,否则,倒能成我之劲敌。”东方平一边听着,一边搛一筷蟹肉放入口里,慢慢咀嚼着思量哲太子的话。“那么皇儿的意思,这四国之中,无一能与我东桤匹敌了?”“不然。需防,四国联手。”“那如何应对呢?”“老祖宗的法子虽旧,好用才是根本——远交近攻。”“怎么说?”“四国里,只有西炎与我们不接壤。所以,对西门氏只需交好即可。我这次去跟西门鸿彦略有交涉,瞧他性子懦弱,起不了太大风浪。而楚国虽弱,却仍保有帝尊。我们若轻取之,其余几国便知我意,就给了他们联手的借口。所以,楚国也不能先攻。剩下的,南溟北辰,南溟弱而北辰强,先攻哪一国皆有利弊,须看当时形势,再斟酌一个万全之策。”东方平频频点头。偏身瞧见低头闷声不语的咎,搁了筷子,似笑非笑道:“皇侄对此有何见解啊?”咎手中的筷子一紧。“王兄运筹帷幄,咎自是追随。我东桤日后强盛,全赖王兄英才。”“嘁——,我不要听这些冠冕之辞!说些有用的来!”东方平言语里带了不快出来。咎自脖根处,有一丝凉气冒出来。“咎儿别害怕,慢慢跟你皇伯说。”倒是祁皇后慈祥,见了自己儿子贤明,心下欢喜,再看单弱的侄儿,就有几分怜惜。“是,皇后娘娘。”咎略欠欠身,又转向皇帝。“咎以为,我东桤若图霸业,尚有一事须解决。”“何事啊?”“朝中无将。”东方平猛然抬起眼帘,一道精光射出,在东方咎的脸上划过。哲太子也若有所思的看过来,咎面色平静,并无异常。“继续说。”“我东桤百万雄兵在握,横扫千军,无所匹敌。全赖窦元帅军法严明,训教有方。但是窦元帅如今已是古稀之年,即便老当益壮,终有不支之时。而扫天下则非一朝一夕可成之事。近年我东桤少战事,军中年轻将领们皆在窦元帅雄威之下,不得施展,少经历练。若打起仗来,恐怕难当一面。”“那么——”东方平在不知不觉中,似是被引进话里去,自接到,“皇侄认为,该如何应对?”“窦元帅是明理之人,皇伯把道理与他讲清楚,兵权分散,给其余将军机会。并且,重点提拔年轻将领,为我大业长久打算。”咎一口气说完,便住了口,等着皇帝的反应。东方平终于拈了几根髭须微点了几下头。咎瞧着似无不悦,方暗地舒了一口气。一只明虾被放进面前的碗里。咎一抬头,碰上东方琳琅的浅浅笑意,“要凉了,快些吃吧。”“谢谢皇姊。”当东方咎回到齐王府,卸下一路征尘,与东方泰请安过后,着贴身太监小路子送了热水进房。闭了门户,脱去衫袍,浸进铜环箍成的木桶里。手上,竟又是那个粗朴的泥哨。细细把玩下,灌些清水进去,凑在嘴边,“瞿瞿”的水音。想起那个半清冷半温柔的眸子,笑容,从嘴角荡漾开来。而此时,东桤皇宫的御书房里,哲太子正为东方平的一个提议吃惊不少。“父皇!咎儿还且年幼!”“你不是一直想重用他么?这是一个考验他对你是否忠心的最好机会。”“这未免相煎太急!”“哲儿,你将来是要继承我东桤大宝的,要戒了这心慈手软的毛病才好。为帝王者,杀伐决断,当有帝王的魄力!”“可——”“莫非你对他并无十足把握?”“父皇,有时候,外力是能够改变人的念想和选择的。”“倘他定力够强,任是谁,什么事,终究奈何不得的。”“那皇叔那里——”“我自会应对。”哲太子知道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益。斟酌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道:“父皇,究竟何事让你忌恨皇叔至此呢?”东方平闻言脸色一僵。“你只需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可。这些杂务,不是你东桤王储该费神的!”见东方平动怒,哲太子不敢顶撞,只皱紧眉毛,不再发一言。东桤皇城北部的苍鹙山是整个帝都中地势最高点所在,山形并不险峻,相反,奇石异景,鸟语花香,是天然的御花园。而东桤的皇宫,也确建于此。借其山势,整个山南百里平地,修起恒元、永乾、久阳三座御殿,层层推进,雄伟壮阔。东方氏先祖不喜那飞檐斗拱的建筑格局,亲自描了图纸,着工匠依照其心意修起方方正正的宫殿样式,高达三丈有余,有巨大的盘龙立柱环绕,汉白玉雕成的围栏和地面四季不见片叶寸灰,独显皇家豪气。而三殿之后的后宫,则依山而起,自半空里望向三殿。几处重要宫阁错落有致,分布山间,别有趣致。这东桤宫闱既不像楚宫南溟精致奇巧,也不弱北辰西炎粗朴旷达,而是自成一脉,独显厚重尊严。正如东方氏家风,谨、严、正、明。哲太子和世子咎归来后第三日的早朝。卯时一刻,三百文官,四百武将皆按品朝服,静候在熙正门外。宫中侍卫持戟对仗而立,沿管道至天阶排出一列威风凛凛的队伍。朝钟一响,大内总管张公公移步至天阶边,利声宣布:“上朝!”百官低头抬步,手持笏板鱼贯而入。恒元殿里,按品级分作了左右两列。左边一列文臣,首位即是哲太子殿下,齐王东方泰次之,再往后便没有皇室宗亲,左右丞相,各部尚书依次而下。右边则是武将,三军统帅窦毅窦元帅列首位,其身后是太尉及兵部诸将领。在东方泰被解去兵权之后,就只能列文臣之次而非武将之首了。咎因为年幼,并未封爵,还无需每日朝堂点卯。须臾,东桤国君东方平顶戴一十二旒平天冠,身着明黄绣金衮龙袍,腰缠碧玉带,脚踏无忧履,面色威严的端坐在了龙椅之上。众臣行礼毕,东方平锋利眼神往下一扫,“众卿可有本上奏?”右丞相王其勋跨一步出来,躬身奏道:“启禀陛下,上凉河水患赈灾银项已经拨往滕州、韵州二府。工部李大人随款前往,督察水利补修,灾民赈济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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