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不寒而栗(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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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威想了一下,便命他起来,让他立即回公房内,将他所知道的造作房的事情全给写出来:“巩长年,你与王传瑜共事日久,必知他底细;他此次逃走,只怕这造作房要被他祸害得不轻,你既要戴罪立功,那就不要与他讲什么同僚之谊,一定要把他的底细给全部揭开!”稍停一下,又轻轻说道,“另外……不单是你们造作房中事你尽可写出,凡这枢密院中事,你知道的隐密事,也尽可写出。本官为人,你等亦当清楚,只要你出了力,可保你个平安无事!”
巩长年虽然位卑职微,但也算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哪能不明白郭威之意,当下连连点头,便向郭威示意:“是!下官一定遵从院判之意,洗心革面,与王传瑜之流势不两立!那边就是下官的公房,下官这就去写?”见郭威点头,便深深一礼,随即退下。
此后郭威也不离开,便在这一片灰烬的火灾现场旁边,慢慢踱着步,直到郭贵信带着禁军官兵到来。来的果然便是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候刘延庆带队的禁军,他下了马急忙上前见礼,这是公众场合,他又是奉命来办公事,自然以见上官之礼拜见郭威:“院判,下官奉命带一百军兵听院判差遣,现随下官来此的实有八十人,另有二十人随院判长随郭贵仁去捉拿原枢密院造作房主事王传瑜!”
郭威回了礼,看一眼义兄兼亲家公,叹息一声:“六哥,辛苦你了。”
“咱们兄弟还用客气?”刘延庆摆摆手,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悄声问道,“怎么了?我听郭贵信说,你被人坑了?”
郭威苦笑一声道:“嗯,本来想着是来虚应故事,谁知才来第一天就吃了个下马威!”随即将事情简单述说一下,“现如今造作房生此事,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此前枢密院上有桑相公、张枢密,下有那两个现在半死不活的东西,凡事由他们处置;我虽任院判,但长年外出办差,很少来院中办公,现在却来当值,当是两眼一抹黑,亦没想到竟然被人敲了一闷棍!如今看来整个枢密院及所辖各房司不知还有多少此等破事,我于枢密院中无人可信,也无人可用,只得从你们那里调人。”
刘延庆道:“咱们兄弟之间,还用客气么?”冷笑一声,双手握在一起,咔巴咔巴直响,“当年咱们兄弟微贱之时,也不是没遇到过那不开眼的,不一样抗过去了?何况如今……我倒要看看,何人还敢老虎头上捋虎须!”他们当年的十兄弟如今大多星散各地,他如今调任侍卫亲军,算是与老三刘知远、老幺郭威兄弟三个团聚,多年的战场厮杀,他们兄弟都是生死与共的过命交情,情义自然不一般。
此时郭贵仁也领着另外二十名禁军官兵,和兵部司主事张贞张益之来到。郭贵仁上前躬身一礼:“院判,未能找到王传瑜,其于京中宅院原系租住,现在其人其家俱无踪迹,小人打听了一番,却也无人知晓其下落,只听人说他的家眷早早就送回了老家,不过只怕那也是迷惑人的障眼法。”
张贞张益之上前一礼:“下官见过院判,请院判吩咐。”
郭威随即便命张贞将从兵部司带来的亲信去将枢密院各司全部封闭,将里面的人、财、物等全部查验;刘延庆则将带来的禁军官兵分派,随张贞听命办事。至于宫城内的枢密院,则由张贞亲自带人去查点检验所属官吏、财物、账目,查验结束前不许任何人随意走动交谈,若有人胆敢在此时顶撞捣乱,先行羁押,若有反抗者,可就地格杀。随后便带着张贞等人,回到宫城内的枢密院中,由张贞与兵部来的几个文官属吏来查验枢密院本部财物。
等到下午时分,郭威看看天色已晚,便将张贞找来询问。张贞拿着自己记录下来的小册子,向郭威汇报。除了造作房新制灯彩外,枢密院下属各司,并未再出现“走水”现象,但张贞却脸色凝重地说道:“院判,幸亏是动手快,不然只怕这枢密院下属各司坊,还会出现人为‘走水’之祸!刘虞候和下官去各处查验时,竟然还有人敢潜去放火,意图烧毁罪证,被刘虞候当场抓住,砍翻了两个才止住那些混帐的妄动!”
郭威听了也是一惊,急忙问道:“是哪个所在?”张贞答道:“是吏房!”
所谓吏房,原本是兵部所属兵部司所掌军籍,兵权自兵部移往枢密院后,兵部几已成空,而枢密院所属吏房则担负了原本兵部司管理中下层军官档案及基层军兵军籍的权责,也是郭威原先在兵部所负责、后来交给张贞的那一块。其主官在兵部为郎中,在枢密院为主事。郭威强记博闻,虽然并不常来枢密院,却也记得所有重要人物,一听是吏房,脑海中便闪现出一个四十来岁的阴柔官员:“蒋明真?”
张贞点点头答道:“是他!吏房主事蒋明真,其掌军籍,在兵部时原是院判所管,后交由下官,之后转到枢密院吏房,历经数人,如今是蒋明真为吏房主事。刘虞候和下官去吏房查验,先命人看住所有人,可还是有人企图将一间密室内的账目烧毁,被刘虞候觉,当场砍翻,这才镇住了那些混帐!事后审问得知,他们早就做好了准备,一旦现任院判有查验到那里的风声,守在那密室内的人便即将密账点燃烧毁。那些密账全部存在白木箱中,全是他们卖官鬻爵及盗卖军械军资的账目,足足有十来箱的黑账,都已浇上了火油。”说到这里,张贞一抹额头,脸上露出几分惊色,“下官现在说起来还有点后怕,那些人怎么就那么大胆?”
郭威一听,心里也是一阵后怕,思索一阵,急忙问道:“益之兄,那些账目可看好了?可还有何人知晓?”张贞低声说道:“现在枢密院所有的账目都已经集中到造作房那边,由刘虞候派二十名亲信严密看管,知道这些账目的,除了蒋明真与其心腹二人外,咱们这边只有刘虞候和我。”
郭威听罢微微点头,随即暗自叹息一声,瞬间便觉得从内到外,自己整个身子都凉透了!如此多的黑账,哪是一时半会能积得下的,必然是长年累月累积所致,如果真是这样,只怕这枢密院从上到下,那可真是无人不贪,没有一个清清白白的了!
这晋室江山从建立到现在,总共才几年时间啊,竟然便会积下这么多黑账,那些人的贪婪得炽烈到什么程度?!
原先他虽对桑维翰、张从恩两个主官有些微词,只是对他们在怂恿皇帝勾结契丹、认贼作父这方面不满,对他们的才能人品还是认可的,平时相处也颇为尊敬,现在看来……呵呵,只怕是要重新认识认识他们了。自己平时不在枢密院理事,桑张二位虽然表面礼遇,但也从未把他郭威当成他们信得过的人,自不会让他知道这些黑事,那自己现在似乎要把这遮蔽无数黑事的盖子揭开,他们又会怎么做?
郭威想到此处,突然想起一个与桑维翰有关的传言,说的是桑维翰未迹时,因身矮貎丑颇受人歧视,甚至初应科举时都因此而落第,意兴阑珊之际与友人喝酒,醉意醺然之际曾放言说自己平生有三债,三债不偿等于白来世间一遭,绝不甘心,因此定要出人头地以偿三债。
桑维翰所谓三债即其三大所好:一曰钱货,二曰美女,三曰书籍。后来桑维翰官至宰相时,仍有旧友以此来调侃,桑维翰也未否认,一笑了之。能毫不避讳地公开宣称人生欠他钱财、美女与书籍这三债,三债不偿死不瞑目,亦可见桑维翰其禀性为人!如今桑维翰权势滔天,肯定会利用其权势以偿其夙愿,而枢密院虽说是与中书门下的那政事堂并称处理军政要务的东西两府之一,但现在天下未靖,乱世里军权为重,掌握了枢密院实权的枢密使,其实际权力甚至要重于政事堂的宰相,何况桑维翰本人便是兼任枢密使的宰相呢,如果这枢密院中的种种黑事与其有关的话……
郭威想到这里,真的是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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