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彻谈（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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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玉衡在荣禧堂已经大略讲了儿子的意思。
邵志坚情绪有点复杂。
一个是他觉得邵家出了麒麟驹，后继有人。二一个是觉得大孙儿有些想当然了，往不好的方向想，就是过于天真仁慈，妇人之仁。这可是上位者大忌。
如果他真的只有七岁，邵志坚倒不会忧虑，慢慢板正就是。
可是邵志坚和邵玉衡心知肚明，向阳已经不是孩童了。
用现代人话说，他成年了，三观已经成型了，想改变他的想法，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叫父子俩为此有些焦虑。
在向阳盥洗时，邵志坚背着手站在廊下，忧心忡忡。
但是等大孙儿从净房出来，他却收了所有的情绪，面上一点没带出来。
“夜宵用了？药喝了？”邵玉衡一边拿了布巾，给儿子擦头，一边问他。
“嗯，都吃了。”头短有头短的好处，几下就擦的差不多了。
于是三个人进了东卧。
邵志坚盘腿坐在床东侧，邵玉衡和邵向阳倚着西面坐。
“向阳，我听你讲，你要把你庶出的姐姐弟弟们都收拢了？”邵志坚单刀直入。
“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么。咱邵家背后无宗族，根基太浅了。而姐姐弟弟们，不论嫡庶，天然有血缘羁绊，大家本来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然应该同心协力。”邵向阳说的理所当然。
“天真。”邵志坚点了点他，“莫说人家和你不是一娘所出，便是同胞兄弟，都会因为家产不均而反目成仇。”
“阿翁说的没错。人都是利己的。有好处谁不想要？金钱权势地位，谁不想据为己有？譬如阿翁说分家产，同是耶娘儿子，那谁不想多拿多占，凭啥你多我少？那么，皇族贵族世家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呢？先是明确嫡长子继承制，法理制度上给予嫡长子最大的支持。其次，不开明的家族，把嫡长子以外的庶子，当成是家族壮大开枝散叶的工具人。他们有余力时，可能还会抬举嫡长子以外的儿子，叫他们能进学，为他们出钱出力谋前程。没有余力时，那是要举族资源供应一人的。”
邵向阳侃侃而谈：“自古以来人们为何习惯聚族而居？为啥父母在不分家？为啥父母在无私财？说白了，一是大家族和小家庭在对抗天灾人祸当面不可同日而语。二是，大家族未分家形态下，可以利用父权光明正大的压迫未来的旁支给嫡长子一脉付出。哪怕是大家族，再怎么期待多子多福，也是不愿意分家的。分一次，可能主支手里掌握的财产就摊薄一次。而一个大的宗族，主支如果不够强，没有形成拳头力量，那么这个宗族遭遇大困境，比如外有强权压迫时，是没有抵抗能力的。而且很容易失去对宗族内部的控制权。这就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所以，在表象上，就是大家族都会看重嫡长子，打压庶子，甚至其他的嫡子。似乎长久以来，嫡庶矛盾尖锐，人们更热衷于归咎为人品和道德问题。比如妾室和庶子受到家主宠爱，就会被谴责宠妾灭妻，以庶凌嫡。说白了，都不过是财产分配引的问题。不是因为社会不允许庶子出人头地，是因为确保嫡长子继承制，薄待旁支，更有利于家族存续。
“这是老祖宗们摸索出来的经验教训。而在薄待庶子的手段上，总结起来，无非就两条：一，捧杀养废。二，打压边缘化。就这，也不是所有庶子都能被压住的。放到咱们邵家，我这一辈，目前拢共五个男孩儿，如今这世道，我们五兄弟能不能都长大都不敢说，阿翁阿耶舍得打压弟弟们吗？舍得放养他们，把他们当成家族开枝散叶的工具人，不管他们的前程吗？”
邵志坚和邵玉衡沉默，也在心里一句句咀嚼他的话，认真思索。
“咱们邵家从一穷二白走到现在，不容易。想前进一步都很难，但是兄弟阋墙，窝里反，最终大家闹的沸反盈天，人脑子打成狗脑子，然后大家一起死，这却很容易。当家人的态度，可能会导向很多的结果。如果弟弟们都是庸碌无能之辈，那他们将来就会是咱们的负担。如果他们中有人看到了不公平，不平则鸣，甚至怨怼怨恨咱们，那他就可能是敌人。”
“如今天下大乱，阿翁阿耶对邵家未来想必已经有了想法。向阳斗胆猜一猜，咱们家是想下场去争一争的。那这个时候，咱们内部至亲就不能有唱反调的，更不能有敌人。
“咱们邵家底蕴比不得世家贵族，家资不丰。越是如此，身在其中的人越想将有限的家产和权力都拢在自己怀里。二婶就是这么想的。定襄是贫穷的边城小郡，举定襄之物力，都供不起一个二流世家。所以只有全握在手里，才能维持贵族体面。
“但她的想法是错的。是目光短浅，舍本逐末。一个家族想要存续，最忌讳固步自封。大家画一个圈子，然后一起缩在圈子里争夺圈子里的资源，那随着家族人口壮大，资源有限，最后会如何？会内部倾轧，把族人分三六九等，然后通过各种手段聚拢弱势旁支的财富。富的不一定一直富下去，但是本来就穷的就很难翻身了。但是反过来，如果家族一直在寻求对外展和扩张，管他嫡出的庶出的，让旁支们有机会展示自己的能力，让他们靠自己就能很好的活下去，这就是开源和节流的区别。
“我有这个想法和心胸，是因为我毕竟来自一千八百年后，我比这个时代几乎所有人懂的都多。知识就是财富，知识能改变命运，我懂的很多东西，我能将它们慢慢转变成邵家的底气。我会潜移默化的告诉他们，跟在我身后，他们有好游戏玩，将来，有很多书等着他们去读，将来，还会受我重用，为邵家向外扩张，开疆拓土。我能叫他们觉得，跟着我有肉吃，尊重我，跟随我，大家都能过好日子。”
邵向阳坚定的剖白自己：“我不是妇人之仁。而是我深谙两个道理。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独木不成林。邵家，经不起内部纷争了，而我们，也需要邵家的子孙们都快快长大，为阿翁阿耶所用。二个是，如果我弹压不住弟弟们，那证明我就是个废物，那为了邵家将来，我不介意阿翁阿耶在弟弟中另择贤良。”
“阿翁能叫叔祖父生死相随，阿耶能叫二叔三叔和五叔臣服。那我为何不可以？我为兄长，他们还小，我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将决定我们以后是背靠背作战的兄弟，还是敌人。”
“我不想和弟弟们做敌人。我更希望大家，有力一处使，有事一起扛。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应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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