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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不禁害怕,低低地唤了声:“郤炀?”他倏地退后,如避蛇蝎般甩脱她的手。他双手紧握,过了片刻,霍然一手撑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背转身对着她,自嘲似的说:“我就是这等轻狂之徒,没人会瞧得起我。”“不是的。”“你现在是否怕我了?”她摇了摇头,发觉他看不见,又补了一句:“不怕。”“真的?”“嗯。”“那……你可愿意跟我在一起?”李悦心里打了个咯噔,不大明白他的“在一起”是什么定义,一时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刚才明明对她恣意轻薄,举止无礼放肆至极点,可她,除了受到一些惊吓外,竟并没有太多要对他生气、苛责的意思。她有些愣怔,魂游天外,内心起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变化,不由低着头费心深思。久久得不到回答的郤炀霍然变得狂躁起来,扭身将火架子上的兔肉踢飞,冲过来将李悦从地上拽了起来:“我才不管你怕不怕,愿不愿意,总之我要你和我在一起,你就哪都别想去!”“我……我……”突如其来的疯狂令她胸口发烫,他的举动终于超过了她的忍耐限制。然而不等她怒意发作,他却突然又软下声来,慌张地松开她的手,一脸歉疚:“对不起,我弄痛了你!我……我发誓,我绝不逼你,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他扭股糖似的缠着她,令她瞠目结舌之余,心里的那股异样情愫再次压过怒意。这个人……莫名其妙之余,却也透着一份难以描述的可爱。他和南宫擎不同,南宫擎待她也曾这般软声细语,一直努力放下身段来哄她,只为博她红颜一笑,然而南宫擎没有他来得纯真,他的言语中不仅带着股痴缠,更有种孩子气的依赖。李悦这辈子被人宠过,被人哀求过,却从不曾被人依赖过。心中一动,好奇撩拨了她的心弦,她忍不住说:“好啊,反正我以后都没处可去,我答应跟你一起走,但是你不能……再欺负我!”“真的?”他有点不敢相信。“嗯。”“真的?真的?”李悦涨红了脸:“你烦不烦啊?”“哈哈,太好了!”他兴奋得抱住她的腰,将她高高举了起来。她伸手拍他的胳膊:“放我下来,我还饿着呢。”“是!是!是我的错……”他笑嘻嘻的把她放下,“我重新去打只野味来!”兴匆匆地跑了两步,回过头来冲她挥手,“姑姑,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李悦伸出一半的手顿时僵在半空。姑姑?什么姑姑?郤炀跑远了,夜色中隐隐飘来他欢快的歌声,曲调古怪,歌词竟像是番语。驿站次日清晨两人便一同往东走,郤炀做事说话虽大大咧咧,但对李悦却极为细心,见李悦身子单薄,体力有限,他便弄了辆马车让她乘坐。这一路一直往西,赶了大约十来天,到了河南府,李悦对外头的人情世故一窍不通,所以事事皆由郤炀出面打理,倒也省去不少麻烦。到了河南府便可投宿驿站,不必再过风餐露宿的苦日子,然而他们两人一进到店内,便立即引来无数人的目光——李悦倾国倾城,郤炀桀骜英俊,两个并肩而入,想低调不惹人注意都难。郤炀只当不知,拉了李悦在一张空桌旁坐下,旁若无人地招呼伙计上菜。那边店伴才要帮忙,掌柜已把他支开,腆着一张笑脸亲自张罗开,不一会儿酒菜便上齐,掌柜却仍站在桌边不走,不时偷觎李悦几眼,巴结着说:“姑娘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跟小的说就是。”郤炀从身上掏出块碎银子,分量足有三四两之多,他把银子往桌上一扔道:“这个先记账上,再开两间上房来。”冷冷地乜了掌柜一眼,见他仍是站着不动,怒道,“还在这儿耗着做什么?”掌柜魂不守舍地接过银子:“是是是,两位请慢用,我这就给两位准备房间去!”才刚要恋恋不舍地离开,就听左边有人大叫道:“喂,难道本公子吃饭就不给钱了吗?”咣铛声砸出锭黄灿灿的金元宝来,金元宝被那人那么不起眼的轻轻一砸,竟深陷进桌面半寸,牢牢地定住了。“为什么明明是我们先来,我们先要的酒菜,你却给他们端去啦!你是欺公子没钱打赏你是么?”那说话之人伸手一把揪住掌柜的衣襟,掌柜身材肥硕,足有三百来斤,却被他拎小鸡般摁到了桌面上。掌柜顿感呼吸困难:“小的……不敢,小的没这个……意思……柳公子……你、你误会了……”郤炀浑然未觉,只顾吃菜喝酒,李悦左顾右盼,却见不大的店堂之中,只三张席面上坐着客人,除了他们这一桌和角落里一位身穿青衣的男子外,叫嚣的那一桌客人有三个,皆是富家公子打扮,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纨绔模样,满脸盛气凌人。“我误会了?我哪里误会你了?我长着眼睛看得清清楚楚,你明知道今日我柳二少爷在此待客,你却硬要扫我面子,哼,我看你是连我爹爹也不给放在眼里了!”手上加把劲,掌柜的顿时“哎哟哎哟”杀猪般叫唤起来。旁边两位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劝架,却是越劝越上火。那头闹得正凶,这里郤炀却只顾替李悦夹菜:“这里的酒菜不合姑姑的胃口么,怎么没见你吃什么东西啊?”“太吵了……”郤炀顿了下,忽然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了那三位公子的饭桌前。这时掌柜已在他们的喝叱下,乖乖地把酒菜都上齐,满当当的摆了一大桌。这三人正吃喝得起劲,突见郤炀直挺挺地站到面前俱是一愣。那柳公子用筷子指着郤炀喝道:“你小子干什么呢?”“姑姑嫌你们吵。”郤炀的音量不高,看似轻淡,但李悦心头却莫名一跳。柳公子哈地笑道:“那标致的小娘子是你姑姑?小子,你果然乳臭未干,你是想来找我当你姑丈的吧?”抬手欲像刚才揪掌柜般抓郤炀的衣襟,哪知手指刚触及他的衣服,就觉滑不溜丢地像是抓了条泥鳅,手里一滑,竟没抓住,人还一个没站稳往前冲了冲。“啪”的声,郤炀一掌拍上桌面,桌上的一只红烧鲤鱼,连鱼带盘地跳了起来,兜头砸向柳公子正面。那柳公子看着体型富态,没想到身手居然也十分敏捷,稍稍一让,红烧鱼砸在后面的屏风上。郤炀足下一点,轻飘飘地退开两步,抬脚一踢,这一次竟是连那桌子连同汤汤水水一同又翻了出去。其他两人见机快,早闪到一旁,唯独那柳公子刚刚避过那盘红烧鱼,岂料得郤炀的后招来得如此之快,一时没能躲开,给桌子砸了个正着。稀里哗啦好一通巨响,柳公子狼狈不堪地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满桌的酒水洒了他满头满脸。“臭小子,我今天非杀了你……”他怒气冲天地挥拳欲打,却突然被人从身后一把握住手腕,动弹不得。错愕回头,却见原本坐在角落用餐的那名青衣男子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一只手犹如铁钳般牢牢地箍住了他,疼得他哇哇大叫。“你又是哪冒出来的葱?敢情你俩是一伙的?”青衣人不答他的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对面的郤炀,目光清冷锐利,微带叱责。李悦不安的站起身,那青衣人的鞋面上沾了不少酱汁,显然是刚才打斗时被无辜殃及了。不知为何,眼前的青衣男子相貌清秀,斯文儒雅,不似恶人,但沉稳内敛的气势中却透着一股令李悦非常不安的煞气,似乎……他的脾气并非如他的长相那般容易相与,郤炀无故波及到他,怕也是个不肯善罢的厉害角色。“郤炀……我们还是走吧!”青衣人装若无心地瞥了她一眼,缓缓松开柳公子的手,无声的动作表明他愿意息事宁人。李悦松了口气,微微冲他颔首致歉,她这辈子从未与人道歉,这次为了郤炀,却也算是破例之举。可郤炀却似乎并不领情,一双脚生根似的扎在原地不动,目光如炬地盯着青衣人,却完全无视身后预备偷鸡摸狗,暗施偷袭的柳公子。过得片刻,郤炀忽尔笑道:“我想,我知道阁下是谁了。”青衣人眉头微微一挑:“哦?”“自我入中原以来,你的大名便听了不下数十次,我早就琢磨着找机会与你切磋一下。”郤炀笑嘻嘻的舔了舔唇。“切磋……医术?”他垂下眼睑,一脸的温吞,不喜不怒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却不知原来小兄弟对医术这么感兴趣。”这句话才说完,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的射向李悦身后,厉喝,“不想自寻死路,最好放弃你的愚蠢行为!”李悦吓得浑身一震,同时被吓到的还有李悦身后正手持匕首,意欲偷袭的柳公子。然而也只这么一瞬间的错愕,被当面揭穿把戏的柳公子恼羞成怒,怒吼着向李悦扑来,他原本只是想挟持李悦,可现在,陷入疯狂的他已完全顾不上怜香惜玉,他不惜杀人,也要挽回颜面。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却没有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划在少女美丽的颈上。偌大的驿站中传出“叮”的声脆响,余音绕梁,一道璀璨耀目的光芒在昏暗的暮色下一闪而逝,柳公子的身躯弹飞出老远,撞上墙后摔在了地上,他手里的匕首已断成无数截,纷纷散落在他身体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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