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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无声的庵内,也渐渐响起杂乱的声音。
一个十七八岁,丫鬟打扮的姑娘端着银盆走进,银盆里盛着烫热的水,氤氲着朦胧的水汽。她一边推开门走进禅房,一边柔声的念叨着:“小姐,是时候起身了,慈安师太安排了晨间为夫人诵经祈福,小姐不可缺席的。”
哪知入门之后,却见本该赖床的白清竟然早已起身,正伫立窗前发呆,便露出个诧异的眼神,忽又笑了开来,满是欣慰的道:“往常三催四请都不肯动弹,今日竟是已经起身了,小姐对夫人果然是孝顺的。”
白清回身望去,只见女子面带微笑的端着银盆,俏生生立在屋中。只是水汽太过朦胧,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便是如此,她也一眼就认出了她。
“清歌?”她试探的叫了一声,有些不敢确认。
“不过睡了一觉,小姐就不认识清歌了么?”清歌眼珠儿忽的一滚,眉目间泛起一丝促狭,笑嘻嘻的问道。
白清愣愣的看着她,没有做声。
九年未曾相见,十年不曾看到过的甜美笑容,如今清晰的呈现眼前。
“清歌。”她唤着她的名字,脚步踉跄的走过去,竟是不顾她端着热水,一把抓住她的双肩,眸中热泪盈眶,逐渐遮去了视线。
一同长大,情若姐妹,这话,就是用来形容她与清歌的。清歌五岁卖入白府,就被分到了当时还只有两岁多不到三岁的她身边,几乎是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了这个来伺候她的小姐姐。身边丫鬟无数,来了走,走了来,二十五年时光中,也只有清歌的名字里,不曾忌讳的避开她白清的名字。
白清,清歌……
一听,就知道她们是一起的。
可是,清歌走了,是她害死了清歌。
如今再见到她,哪里还能忍得住。
“砰”的一声,清歌端着的银盆被撞翻在地,热水洒得二人满身都是,一股子凉意穿过衣衫,浸透到肌肤上,白清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哎呀!”清歌一声惊叫,好笑又好气的推着白清坐回到榻上,替她寻了换洗的衣衫,伺候着她换下,一边忍不住念叨,“小姐马上就要嫁人了,怎么还这样冒冒失失的,小心姑爷嫌弃你哦!”
嫁人?
是了!如今是兴庆十五年七月初四,她成婚之日的前三天。
奉父亲之命,在这一天赶赴供奉母亲亡灵的玄慈观拜祭,并为母亲做一场法事,消弭戾气。上一世她因贪凉,夜里起来开了窗户入睡,结果吹了冷风,第二日竟是起不了身,连晨间安排好诵经祈福的法事,都没有赶上。午后回京的途中,就因惊马,害得清歌为了护住她不受伤,摔断了手脚,从此瘫痪在床。不但定亲了的夫君受迫其母退了亲,就连她给的护她一生,为其养老送终的承诺,最后也没有做到。
嫁人一年后,因苏梅进京,她失了自己的孩子,还在使脾气回娘家之后,被苏梅使计陷害,撺掇着袁茂林下令,将清歌杖毙了。待她听到消息赶回时,清歌的尸体,都已经冰凉了。
自此以后,她与袁茂林由最初的怨怪,渐行渐远,直至形同陌路。
被嫂子亲手掐死前的几年时间里,她大半都是住在娘家白府,一年到头,与袁茂林连面也见不到一两回。
可即便如此,逝者已逝,她再也找不回她的清歌了。
白清目中含泪,紧紧的抓住清歌的手,望着她,嘴角蠕动着,久久发不出声音。
清歌终于看出来她情绪不对,双手回握,护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急急的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昨夜做了噩梦,魇着了?我这就叫人去请大夫来,你别怕。夫人的法事,小姐不去,想必夫人也能理解的。”说着,就要松了手,出去叫人。
白清使劲儿拉住她,摇了摇头。深深的呼吸着,平静了心绪,才开口道:“我没事,你再打水来给我梳洗,去大殿吧!”
她不要再错过给母亲祈福上香的机会,也不会再叫清歌为了保护她,瘫痪在床了。当然,她更不会再嫁给那个叫她耻辱了一生的男人。
虽然不知道那本书为何会将她送回成婚前,可既然她已经有改过的机会,便不会再放弃了。
清歌虽有些不赞同,可白清坚持,她也不得不松口。伺候着她梳洗打扮了,便往庵堂大殿行去。
玄慈观是京城有名的庵堂,坐落在北郊五莲峰半山腰处。此观历史悠久,早在前朝,就已是香火鼎盛之处,岁月沉淀下来的建筑虽有些许斑驳之处,却无处不体现出其独特的雕琢手法。建国之初,因着皇后素喜邀请观中女尼祈福,京城官眷也皆都喜欢来此上香敬拜。
如此几代皇位更替,后宫妃嫔、官眷诰命们也皆亲睐此观。到如今,玄慈观的香火,已经成为京城附近最为鼎盛的庵堂。
待白清匆匆赶至大殿之时,殿中已然坐满了女尼,她们表情平静肃穆,盘腿坐于蒲团上,双眼微阖,手指拨动着念珠,默念着经文。
白清放轻了脚步,走至主持慈安师太身边,双膝并拢,跪于旁边空置的蒲团上,挺直脊背,微微垂下头颅,静默无声的听着她们诵念,脑中浮现出父亲房中悬挂着的母亲的画像。
她自有记忆开始,就没见过母亲,关于她所有的印象,都来自于画像和父亲兄长等人口中的描述。
她出自武林世家,是一位武艺高强,性格飒爽却又分外温柔的女子。她与父亲相识与江湖,便随之退隐,经由父母之命,嫁入白家为媳,相夫教子,甚是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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